「妳現在不就穿在裡面了嗎?」若迴盯著我的白色襯衫,困惑地偏著頭。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身材那麼爛,如果只穿泳衣下水……」

  「這裡只有我。」若迴提醒道,「其他人已經被老桑遣走了。」

  我撇過頭,盯著泳池中那潾潾水波,陽光透過霧面玻璃照在水面上,閃閃發光十分漂亮,而且不會讓人感到炎熱、很舒服。

  「難道連我也變成外人了?」

  若迴說出這句話時,我彷彿聽見他語氣中強忍地顫抖,試著保持平穩的聲音和我說話。

  「不是的,只是我排斥下水……」我無奈地望向他,「你也知道,我真的很討厭水,不論是別人要教我游泳還是只是單純下水去玩,我都很排斥……」

  「為什麼?為什麼要排斥?水很冰涼很舒服啊!妳應該不只是單純因為穿泳衣而不想下水,是有別的原因吧!」若迴走到我身邊,「妳從沒對我說過,妳為什麼這麼排斥碰水,因為過去發生過什麼嗎?」

  我把視線轉回泳池的水面上,看著那閃閃發光的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若迴將雙手輕輕放到我的臉頰上,「如果過去真的發生過什麼讓妳畏懼水的事情,那何不讓我們一起克服呢?」

  我和若迴貼的很近,他的臉離我的不超過十公分,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的感覺到。

  我閉上雙眼,不情願的想起我第一次溺水的過去。

  「妳是徐悅荫嗎?」那個聲音清脆悅耳,是個動人的男聲。

  年僅八歲的我坐在水池旁的大石頭上,緩慢地抬起我的頭,在我眼前的是個稚氣的小男孩,他應該是梨家的小孩,因為今天在全球各地的梨家成員都回來這裡,為了慶祝奶奶的五十大壽。

  我不吭一聲的注視著他,不懂他為什麼不好好的待在舞廳裡,偏要跑來庭院找孤單一人的我說話。

  「妳是嗎?」他又再問了一次。

  我眨了眨眼,萬般無聊的把視線轉回水池上。

  「是嗎?是那位徐嘉祐和梨脩嬅的女兒,對吧?」那小男孩邊靠近我邊笑嘻嘻的說著。

  我瞪著他,一方面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我,一方面是希望他快滾。

  「為什麼不說話?」他仍是繼續靠近我,完全不在乎我那警告的眼神,「妳不能說話嗎?」

  我的雙腿輕輕地擺盪起來,乾脆放棄理會他,將視線再次轉回到水池上。

  今天是滿月,所以月光格外明亮,照在庭院中使庭院多了份淡雅寧靜的美感,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擺脫在舞會的眾人獨自一人跑來庭院的,原本以為都沒有人看到,沒想到還是有人能發現我獨自一人待在這裡。

  「妳真好啊!」他突然說出這句羨慕我的話,令我猛然將視線轉回他身上。

  他見我又再次看著他,他便笑了,「可以是梨家中唯一一個不姓梨的直系親屬。」

  「這有什麼好的?」我蹙眉反問。

  「妳終於說話啦?」他笑的更加開心,「我還以為妳不能說話,是啞巴呢!」

  我不耐煩地瞪著他,「你到底想要幹嘛?」

  「沒幹嘛啊!只是想和妳聊聊天。」

  「為什麼?」我警惕地盯著他。

  「我之前就很好奇徐嘉祐和梨脩嬅的女兒長什麼樣子,今天終於看見了。

  「嗯哼。」

  「妳想知道妳在我心中是什麼樣子嗎?」他笑著問我。

  「不想。」我搖搖頭。

  他聽見我的回答便吃吃的笑了起來,「真有趣,可是我想告訴妳啊!」

  「我不想聽。」我冷冷的打斷他。

  「怕是不好聽話嗎?」

  「不是。」

  「那幹嘛不聽?」

  「我不想聽你說話。」

  他揚起眉毛,「我有這麼討人厭嗎?」

  「我不認識你,我不喜歡跟陌生人說話。」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我說了名字妳就認識嗎?」

  我仍是搖著頭,「應該不認識。」

  「我想也是。」

  「梨家的人我幾乎都不認識。」我不以為意地聳肩,「不差你一個。」

  我才說完,他的眼神又恢復光芒,「真的?幾乎都不認識?」

  「嗯。」我平靜地點了點頭。

  「不是只因為我?」

  「不是。」我困惑地看著他,不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還以為只因為我呢!」他裂開嘴笑著。

  「為什麼?」梨家中彼此不認識對方的情況很多吧!他幹嘛想的這麼嚴重?

  「因為我跟梨家沒有血緣關係啊!我是被收養的。」他笑的十分苦澀、有點悲傷,小心地打量著我聽到的反應。

  「喔。」我打了一個呵欠,有點冷了,也許該進屋了。

  「妳怎麼能這麼平靜?我是個養子欸!」他有點激動的對我吼道,好像我剛剛打呵欠的動作徹底惹怒他一樣。

  我納悶的看他,「為什麼不能這麼平靜?」

  「因、為、我、是、養、子。」他咬牙切齒的對我說,「養子在每個家中都是最沒有地位的!」

  「那又怎樣?地位是靠自己來努力的,又不是靠血緣。」我不屑的說。

  「哼,妳是直系血親所以才能說的這麼輕鬆,像妳這種,父母應該就是下屆梨家當家了,接下來絕對是好日子等著妳過,妳當然無法瞭解我們這種身為養子的人的痛苦。」他瞇起雙眼,彷彿徹底被我激怒四的對我吼著,「像妳這種人在心底一定也很不屑跟我說話吧!」

  「才沒有。」我冷冷的打量著他。

  「騙人,誰不知道妳們這種直系血親的人是多麼的驕傲。」

  他此刻原本稚氣的臉蛋變得乖戾,十分恐怖嚇人,令我看到傻了。

  「說不出話來了吧!」

  我瞟了他一眼,隨後把視線轉開,「我有個梨家的朋友也是養子,所以你是養子又怎樣?」

  「妳有個養子的朋友?」他驚訝的瞪著我。

  「是啊,怎麼?身為養子就不能交朋友啊?」

  「妳在騙我的吧!像妳這種身分這麼尊貴的人,怎麼可能去結交那種跟我一樣身分低下的朋友?」他不敢相信地搖著頭。

  「為什麼不行?而且我跟你說,我那個朋友跟我很好,是我在梨家內除了父母之外,最喜歡的人了。」我噘起嘴,不滿的反駁。

  他仔細且小心地打量著我,彷彿我是一個奇怪的人似的打量著我。

  「好了,如果你沒有什麼事要找我,你可以離開了嗎?」我不自在轉了轉僵硬的脖子。

  「妳為什麼不要進去舞會裡玩?現在梨家的小孩都在裡面玩。」

  我又繼續嘆氣,這個人怎麼這麼煩、什麼都要管啊?

  「舞會裡很多我不認識的人,我不想在裡面。」我盡量保留自己最後的一點理智,禮貌地回答。

  「喔,原來是這樣啊!可是妳不怕一個人在這裡有意外嗎?」他笑了,笑的十分稚氣,這是我見到他剛變臉之後,第一次看到他笑,他還是笑比較好,他剛剛的那個充滿暴氣的臉,看了就令我膽顫心驚的。

  我將視線從他的笑容上移開,「有什麼意外?」

  「例如有人不懷好意的把妳推下水池,然後跑走假裝這是場意外,讓妳淹死。」

  「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了解地眨著雙眼。

  他見到我的反應瞪大了雙眼,「妳不知道?」

  「嗯,為什麼?這麼做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有好處嗎?」我偏著頭,讓月光靜靜的灑落在我臉頰上。

  「妳父母是現在梨家之中,最有可能當上當家的人啊!如果妳被害死了,妳父母一定會很傷心的。」

  「然後呢?」

  「然後別人就能趁機拿走當家這位子啦!」

  我輕輕地笑著,笑的很自在很隨意,「我父母不會在乎我的,他們眼中只有成為梨家當家一事。」

  他愣住。

  「懂了嗎?所以離開吧!我父母不會因為我的生死而動搖的。」我伸手輕輕地撥弄著水池中的水。

  他應該是跟我父母敵對那邊的小孩吧!我不懂,如果他想置我於死地,何不快點動手,何不趁我不注意時動手,何必跑來和我說這麼多廢話,又警告我這麼多。

  「妳不要這麼想。」他低下頭輕聲地說。

  我抬起頭,望著天上那圓滿的月亮,「為什麼?你不是也是要害我才來找我的嗎?」

  「不、不是的,」他驚訝地說,「我……」

  「那你為什麼要離開燈火明亮的舞會會場,來這種偏僻陰暗的地方找我?」

  「我只是單純的想跟妳說說話罷了。」他說,但是他的視線卻往旁邊飄移著,這讓我知道他正在說謊,「我剛沒有跟妳說吧!我第一次看到妳的想法。」

  「我說我不想聽。」我仍望著天空那輪明亮的滿月,不願正視他。

  我不想聽說謊的人所說的話。

  他不理會我的反應繼續說,「我覺得妳很不一樣,妳給我跟別人不一樣的感覺,感覺妳好像對這一切都不在乎似的,好像沒有什麼負擔、沒有煩惱般的自在地活著,我好羨慕這樣的妳。所以自從前幾天在晚會上看過妳之後,我就很想跟妳說話看看,看跟妳說話是不是也是一樣的感覺,所以我今天就來找妳說話了。」他笑了,他的笑容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很迷濛、很漂亮,「妳說話也給我一樣的感覺,對任何事都莫不在乎,彷彿沒有束縛地自由自在般的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明明就活著卻又像是沒有活著一樣乾淨清爽。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感覺,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在寬闊的庭院中,我坐在水池邊的大石頭上,靜靜的注視著佇立在一旁草地上的他。

  風輕輕地吹了起來,使他和我的頭髮飄揚在天空之中,我聞到庭院中草地的那種特別芳香。

  「我想和妳當朋友,可以嗎?」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淡淡地說,「而且朋友是要交心的,不是說想要當就可以當的。」

  他深邃的雙眼緊盯著我,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走向我。

  「妳只要知道我的名字,就願意跟我當朋友嗎?」

  我詫異的發現他在我毫不知情之間,已經走到我身邊,他伸手想要抓我的手,我往旁邊躲,試圖閃開他的手,沒想到一個重心不穩,竟然跌下大石頭,重重地往水池跌進去。

  「啊!」我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沒想到他卻把手縮了回去,我在跌落水池中的前一秒,看見他猶豫、錯愕的表情,看見他臉上揚起一抹淡笑,我立刻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撲通!極大聲的落水聲,我暗自希望這落水聲可以把在吵雜舞會中的保鑣或大人們吸引過來。

  沒想到那個小男孩口口聲聲說要當我的朋友,卻在我落水的前一秒不願伸手救我,甚至露出笑容,對我落下水池感到十分滿意似的。

  我已經沒辦法再多想,因為我不斷擺動雙手及雙腳,卻發現自己只會越沉越深,完全無法浮出水面,我開始感到驚恐,這是我第一次溺水,我沒想到溺水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以前我是很喜歡玩水的。

  我開始覺得四周的水流好像不斷的把我往下擠似的,我越想掙脫反而越被水流往下捲,漆黑冰冷的水裡世界讓我不斷顫抖,好黑又好冷,我四肢開始無力,我覺得好可怕,水裡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好可怕,冰冷的水把我包圍的密不透風,我好怕,如果我就這樣死了該怎麼辦?誰來救救我?

  我想大叫,可是在水中叫不出聲音,只有好幾個水泡從我口中冒出來。我好害怕,我眼睛因為長時間在水底睜著,變得酸痛不堪,誰來救救我?我覺得好無力好恐怖!

  我無法呼吸,我的頭開始感到暈眩,眼睛慢慢的闔上,可是我明明知道我一旦闔上雙眼,我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但我的眼皮卻越來越重,最後我的眼皮還是不堪疲勞的負荷,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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