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天宮煜隨手一揮，風刀切開藤蔓，而他穩穩接住往下墜的觴情茵。

　　遠方一陣騷動，藤蔓竟捆著一位身材特別矮小的星宿，翼宿。

　　「找到你了，離開吧。」

　　天宮煜眼中有抹厭倦的神情，並沒有找到星宿時該有的興奮與喜悅。

　　被他以公主抱，抱在懷中的觴情茵慵懶一笑，「你果然很強呢！很有成為霸者的天賦。」

　　天宮煜落地後將她放開，她因為身子一時間重心不穩，而跌到他的身上，本來下意識想將她推開的他，在手要碰到她身子時，因為她那張面容，而停住。

　　「你真的很喜歡情藍吧？」

　　她看穿剛剛天宮煜動作下面的念頭，雖然調侃，但是卻沒有惡意。

　　他一愣，他以為這種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當然也包括小藍和那該死的梁透訨。

　　「看到你這樣還真是讓我想到某些有趣的事情。」

　　觴情茵嘴角凝著一抹冷酷的笑靨，「要是你哪天傷害了情藍，我恐怕一點也不意外。」

　　「妳在胡說什麼？」天宮煜那張英俊的臉孔緊皺起來。

　　觴情茵靠在他身上往前進著，「老實說，我還滿欣賞你的，小子。」

　　「……還真是不敢當。」

　　聽到他這有些彆扭的話，觴情茵輕笑起來：「我是說真的。你年紀小，就這麼強悍，真的是難得一見的奇葩。」

　　「我還不夠強。」在天宮煜的心裡，他想要更強，足以強到讓任何人都打不過的強，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比梁透訨強，還要更強。

　　觴情茵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她一直在觴情藍的身體中看著外面的世界，也將天宮煜的一切行為，都看盡了眼底。

　　「就算你比梁透訨強了，那又如何？」不給他反駁的機會，她繼續說下去：「就算你比梁透訨弱，那又怎樣？」

　　「我不想輸他。」

　　「你是為了情藍賭氣，才會堅持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

　　觴情茵用你這小孩子不會懂的高傲姿態回答。

　　老實說天宮煜不甘心被說中真心話，有些不悅：「妳只是情藍體內的一個人格，倒是把世間萬物的一切說的跟真的一樣。」

　　他此話一出，靠在他身上的觴情茵身體明顯一僵，「我不是她體內的一個人格。」

　　他知道他激怒了她，但是礙於面子，不肯輕易放下身段：「妳明明就活在她體內，還解釋？」

　　觴情茵猛力一推，硬是將天宮煜推離。

　　「我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句話，如同雷擊般，讓天宮煜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我曾經活過，而我，確確實實是情藍的雙胞胎姊姊。」

　　天宮煜總算反應過來，「怎麼可能？妳既然曾經活過，那為什麼……」

　　觴情茵揚起一抹殘忍至極且毫無感情的冰冷微笑，「因為過去曾經有一位像你那樣深愛著情藍的男子，深愛著我。」

　　他隱約猜到她後面的話，但是卻說不出口。

　　「是他親手將我給殺了。」

　　天宮煜強忍著內心的震撼，「那個男子……叫什麼名字？」

　　在他身邊，的確有個人，每次看到觴情茵出現，就會亂了陣腳，就會有所改變，難道說……

　　雨林的遠方傳來陣陣蛙鳴。

　　近乎窒息的氣氛將他們兩人緊緊包圍著。

　　「那個人你也認識……就是梁透訨。」

　　「我今天有事，無法和妳一起回家。」

　　我嘆氣，這已經是連續三個禮拜的對話了。

　　我揚起再熟悉不過的微笑回答：「嗯，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回去。」

　　克優微微皺眉，接著他低頭往我雙唇上送上一個吻。

　　一開始我對於克優這種，在我們教室門口放閃光的舉動覺得很不得體，但是自從他每次都這樣後，我發現班上很多情侶也越來越敢在教室恩愛了。該說他帶起這討人厭的風潮，還是該說有了他當靠山，大家就越來越敢和另一半在眾人面前放閃光了。

　　「真好啊！有個學校的大帥哥男朋友。」

　　當我回到座位時，坐在我斜前面的小白懶懶地對我說。

　　看來剛剛我們的親密舉動全被她看在眼裡了。

　　我聳肩，「還好吧？」

　　她眨著雙眼，「哪裡還好，妳知道最近我聽到我一些外校的女生在說，我們學校的彌克優有多有名多棒多好呢！」

　　這我也不是沒聽說，現在克優他越來越紅，本來就長得不差，再加上他沒有這麼愛惹事生非後，很多女生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小白之前還跟我說過，等到我們升到八年級，學妹們入學，一定會瘋狂喜歡克優的。因為她們不知道他的那段荒唐歲月，因此一定會被他給迷住。最後她還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要我小心他跟別人跑了。

　　那時候我只是白了她一眼，要她別鬧。畢竟誰不知道克優幾乎不跟女生說話，就算我們在逛街，要他去跟女店員問東西的價格，他也總是會扳著一張臉。

　　「唉，但是他還是會抽菸，偶爾還是會打架。」她根本沒發現我恍神，繼續說著：「真是可惜。雖然他是彌家的孩子，但還是跟那種貴公子差太多太多了。」

　　「哪有辦法幾個月就變成貴公子啊？」我拿起下一節課的課本，準備進行預習：「再說他也沒有想要改變，何必勉強他？」

　　「可是妳不希望他變得更好嗎？不希望他脫離混混那種等級嗎？」

　　我假裝很認真在進行預習而沒有回答。

　　我不曾希望他變好嗎？不曾希望他脫離混混嗎？這個問題在我心中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

　　等到暑假來臨，克優真的帶著我到彌家所有的馬場去。

　　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翠綠草地，搭配著燦爛又不會太過炎熱的陽光。

　　馬場建在半山坡上，馬場的東邊是彌家專屬的高爾夫球場。這個馬場佔地很廣，裡面養了數十匹的馬。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馬這種生物，牠們的高度不僅讓我覺得驚訝，就連馬場中其他孩子的優異表現都讓我信心盡失。

　　但是最讓我驚訝的是，克優他擁有一匹專屬於他的馬，他牽著一頭白色的母馬站在我面前，身穿護具的我在他的招手下，走到那匹馬旁邊。

　　「牠很兇，而且除了我之外，牠誰都踢。」

　　一聽到克優的話，我怯怯地往旁邊退了幾步。他看到我的反應，嘴角往上揚，「妳會怕？」

　　「會。」看牠的後腿這麼粗，我可不敢想像自己被牠踢到下場是什麼，「我不會要騎牠吧？」

　　他笑著搖頭，並握住我的手，「牠只讓我騎，妳的馬，我們再去找找。」

　　當我們倆手牽著手一起到馬廄時，旁邊有許多婦女們的視線定定地注視著克優，我想那些應該都是他的遠房親戚，他則是看都不看她們一眼。

　　在數十匹馬中，我選了一匹個性很溫和，又很喜歡我的褐色公馬，「我可以騎牠嗎？」

　　牠的頭不斷在我的頭旁邊磨蹭著，我一臉興奮地看著克優。

　　只見他一手牽著他的那匹名叫雪的白色母馬，臉色稍沉地搖頭。

　　「為什麼？」牠那麼喜歡我，個性又很溫和，很適合我這個新手騎啊！

　　「換一匹就是了。」

　　「啊？可是……」

　　我還沒說完我的話，他就拉著我一路往母馬那邊走去。

　　冷靜下來的天宮煜很快又捉到一個星宿。

　　這次他並沒有傷害調皮的星宿，讓他完美無傷地送回去規定的地點。

　　「小藍，妳在做什麼？」

　　天宮煜發現蹲在草叢中的觴情藍正專注地看著漆黑的森林深處，而困惑地問道。

　　她仰起頭來，「沒什麼啊！啊，小煜你又解決完一個星宿啦！好厲害喔！」

　　看著她燦爛的笑容，他卻只是覺得有些礙眼，「妳非得這樣笑嗎？」

　　她不懂他幹麻突然生氣，因此頓了頓：「這樣笑……很難看嗎？」

　　「妳！」被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天宮煜，只好牽起她瘦弱的右手，「每次看到妳這樣笑總是會讓我心煩氣躁！」

　　觴情藍看到惱羞成怒的天宮煜，走在他身邊笑道：「小煜不管有沒有入關，脾氣總是沒變呢！總是這麼喜歡生氣。」

　　天宮煜皺起眉來，「妳也沒變啊！從我數年前見到妳，妳都長這樣。也沒看過妳長高。」

　　說到此，他故意低頭看著比自己矮許多的觴情藍，惹得她有些不高興。

　　「遇到你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多老了，哪還會長高啊！」

　　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妳當時不是才十七歲嗎？」

　　觴情藍那隻被他緊握的右手僵硬起來，「啊……是啊！」

　　有什麼瞞著他！

　　這是他的第六感告訴他的，其實他本來就對觴情藍的過去感到好奇，但是卻沒有打算多問的意思。是直到這次魂大賽開始，他才真正體認到他們這幾個人都有著古怪的過去，而且那些過去都是被層層保護起來的。

　　就像她和梁透訨都曾經是融鸝莊的成員，而他居然完全不知道一樣！

　　「小藍，我一直很想知道，關於妳的過去……」

　　觴情藍聽到這句話時，並沒有感到驚訝。她早就知道他有天定會這樣向她要求，他們也瞞他太久太久了，關於那段只屬於她、梁透訨與觴情茵的苦澀歲月。

　　她朱唇才剛要張開，一條巨大的藤蔓直直朝他們兩人砸來。

　　天宮煜本想直接抱起觴情藍，卻沒想到她竟爭脫開他的手，「小藍！」

　　藤蔓落地，掀起滿天的飛沙與令人作嘔的潮濕味。

　　順利閃開藤蔓的觴情藍，身體努力想保持平衡，下一秒，失去意識倒地。

　　天宮煜以瞬間移動的方式來到觴情藍的身邊，在他出現的同時，另一條巨大的藤蔓從天而降，硬生擊中倒在地上的觴情藍。

　　「不！」天宮煜著急地想出手，一團洶湧的火燄噴射而出，直接讓藤蔓燒起來。

　　在藤蔓燃燒殆盡，滿是煙霧的時候，一個纖細的人影從煙霧中走出來。

　　天宮煜一愣，「小藍！」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同樣的嗓音，截然不同的感情。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有著與觴情藍同樣面孔的少女，但是她那雙眼中充滿的是無限的殺機與狠絕的情感。

　　「觴情茵……」天宮煜的雙眼瞇起來，如果真要說世界上有哪些人一看就知道很危險，那麼他眼前的這位，絕對能登上前幾名的名次。

　　觴情茵淡淡地掃過他，一條藤蔓突然從她身後竄出，她被綑綁起來而帶到半空之中。

　　天宮煜使用風的能力，想要上去救她，自己一個不小心，竟也被另一條藤蔓給緊緊捆住。

　　「你太心急了。」看著慢自己幾秒鐘被帶到空中的天宮煜，觴情茵冷漠地打量著他。

　　天宮煜全身包覆著火的能力，藤蔓隨即將他鬆開，他在瞬間使用數道風刀，將粗壯的藤蔓砍成一節一節的。

　　「為什麼是妳？小藍呢？」

　　儘管藤蔓將觴情茵捆的在緊，甚至聽到她身體內部的器官與骨頭發出破裂聲，她的表情仍是那樣平靜無波。

　　「休息了。你不出手救我嗎？這樣子情藍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從我們交往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半年，因為克優是學校很有名的人，因此我也跟著變有名。本來以為跟他交往後，說不定會被所有人討厭，沒想到事實正好相反。

　　因為克優在女生群中，並不受歡迎。而且他會打女生這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更是成為女生公敵。當他跟我交往後，他就很少再去碰女生，不只很少跟女生說話，也很少公然上課嗆女老師，過去有不少女老師被他嗆到哭。另外他也不再打女孩子，因此我儼然是所有女生的救世主。

　　可是其實我從頭到尾只跟他說過一次：「你會不會有天分手後，將我打成像以前那些女生那樣？」

　　他那次捏住我的鼻子，惡狠狠地撂下狠話：「妳要是再這樣胡思亂想，我現在就揍妳。」

　　不敢說第二句話地我將鼻子揉了揉，從此克優就不打女生了。

　　不只如此，外面還傳說我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

　　克優在和我交往前，就算沒有人惹他，他也會到處去惹事生非，但是因為我討厭他跟人家打架，每次他打架，我就哭一次，他以為我是不捨他，但其實是因為每次他身上的傷口都會讓我嚇到哭。他於心不忍，就盡量降低打架的次數，到現在，除非是別人先挑釁，他才會上去幹架，不然他幾乎能不打就不打。

　　而且每次他打架，都會先把我送回家，或是故意要找別人支開我。大家也就以為我是個如此善良到不喜歡看到自己男朋友打架的好女孩。

　　還有一次，我到克優打架的地方時，他正好和他的朋友一次解決完五個學長，我趕緊上前察看克優的傷勢，發現他身上沒有什麼大傷口時，我轉過頭對那幾位學長微笑說：「謝謝你們對克優手下留情。」

　　不用懷疑，因為這句話和那個微笑，讓我當場得到克優的一個爆栗，甚至跟我生氣好幾天。但是因為這個事蹟，讓我善良的傳聞更是傳得轟轟烈烈。

　　每天我都會和克優到頂樓去吃飯，我們兩個會坐在最邊邊，他的朋友則是一群坐在另一邊打牌聊天。就連今天也不例外。

　　「克優，我今天聽小白說，你們八年級上學期有騎馬的課程，真的還假的啊？」

　　克優從我身後環抱住我，懶懶地點頭，「嗯，有。」

　　現在已經七年級下學期了，剩不到多久，我就要去騎馬了，只要一想到這個我就害怕，「那我該怎麼辦，我完全沒騎過馬啊！」

　　這個貴族學校果然很貴族，以前貴族們做的事，在這裡通通都要學，像是拉小提琴和騎馬這種詭異的事情。

　　他聽出我語氣中的害怕，在我背後笑了出來：「那就等著摔下馬吧。」

　　「呿，那你會嗎？」

　　「嗯，國小有學過。」

　　啥？為什麼彌家的小孩子國小就要學騎馬啊？不會國中就要學開跑車，高中就要會開遊艇，大學就要會開飛機了吧？

　　「你騎的好嗎？」回歸正題，會騎馬跟騎的好不好，還是兩回子事呢！

　　「至少能騎個幾百公尺，不被馬摔下來。」他這次抱住我的腰，讓我將全身的重量靠在坐在地上的他身上。

　　老天爺，沒想到他騎的這麼好。

　　「那我該怎麼辦，我死定了啊……」

　　「那麼我們暑假去馬場，我教妳如何？」

　　「你是認真的嗎？」

　　「我可不希望我的女朋友在上馬術課時，在眾人面前從馬上摔下來。」

　　我知道他這是在嘲笑我的意思，「才不會呢！」

　　「那就這麼決定了。」

　　當時的我和他根本不知道，暑假的馬術課竟然會讓我們兩個改變這麼多。

　　從那天開始，我們在交往的訊息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出去，但是彌卓優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我曾多次想跟他聊天，他都用有些閃躲的姿態離開現場，留下失望的我。

　　「悅荫，妳怎麼了？」一看到我表情有些古怪的克優，馬上將手上的香煙熄掉。

　　他身邊的那些學長、朋友們也很識相地離開，留下我和他的單獨空間。

　　我走向蹲在花圃上的他，一靠近他便將我給摟過去。

　　聞著他渾身的菸味，我更加心煩氣躁：「彌卓優怎麼了？他為什麼最近對我越來越冷淡？」

　　一聽到我開口就是彌卓優，克優臉色稍沉，「妳問我他怎麼了？」

　　「嗯啊，他都不怎麼想搭理我，可是不管我怎麼想，我都不記得我有得罪過他啊！就連他那天沒有來考小提琴，我都沒有放在心上，他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沒有察覺自己男朋友臉色的我，開始將我心中的嘔氣一吐為快。

　　克優雙手握著我的手，將我抱在懷中，「以後少跟他接觸吧。」

　　「嗯？他怎麼了？」講得好像彌卓優得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病一樣。

　　早已習慣我遲鈍的克優淡淡地說：「我不喜歡他跟妳太親近。」

　　「啊？我們只是朋友。」

　　「我知道。」

　　「那……」

　　「悅荫，我說了算。」

　　知道跟他講道理一定講不通的我，很快就放棄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的打算。

　　之後我真的乖乖聽話，沒有和彌卓優說話，但是我還是不忍心看著他在我們班上變成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的孤僻小孩，這樣實在是太過可憐。而且他翹課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一個禮拜來出現一天就要偷笑了。所以最後我傳了紙條給他。

　　他一開始看到我將紙條不動聲色地放到桌上，十分驚訝。

　　但是我並不在乎，因為我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朋友。

　　他最後也有回我紙條，我們就這樣傳了七年級下半個學期的紙條。等到下學期開學時，我因為將位子讓給身高不高的小鴨，而坐到他旁邊的位子，這才真正開始了我們的紙條時代。

　　在我一次套話中，我終於知道，他在我和克優交往後，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淡。原來是我們開始交往的那天，克優回去後有警告他，不希望他和我太過親密。當時他正高興他哥哥終於在意起他，還特地將他從高年級的學長手中救回來，正對他哥哥充滿滿心的尊敬與喜愛，因此他選擇將我們倆的友情埋藏在他心底。

　　他也坦承，如果不是我先傳紙條給他，或許他會到國中畢業都不跟我交談呢！

　　看到他這樣寫在紙條上，讓我寬心，雖然我現在不方便跟他說話，但是看到他跟他哥哥的感情與日俱增，就讓我高興。

　　天宮煜一聽到這種話，怒氣不禁從心中升起，「我並沒有比梁透訨弱。」

　　井宿轉身準備離開，「這是我們都知道的，只是你似乎沒有他聰明。」

　　「你！」天宮煜雙眼的眼瞳猛然一縮，一陣巨大狂亂的風從他身子散出來，硬是將方圓二十公尺的變成一塊空地。

　　「小煜！」要不是觴情藍趕緊出聲，恐怕整座雨林都會消失不見。

　　而井宿早已消失無蹤。

　　「你要是傷了星宿們，就是違規了！你冷靜些。」從以前到現在，她都有發現天宮煜只要遇到將他和梁透訨一起比較的話題，就會很衝動很敏感。

　　他冷靜下來後，才發現懷中的觴情藍注視他的眼中充滿著擔憂之情，他不禁後悔剛剛自己又一時失控了，怎麼在她面前就是會不斷讓她為自己擔心？

　　「抱歉……」

　　觴情藍嫣然一笑：「沒關係。」

※

　　梁透訨在找出躲在樹上操控動物的柳宿後，他注視著柳宿離開的背影，在陳鶇眼中，還是那麼的瀟灑，卻又帶著另一種淒苦的氣質。

　　「阿鶇。」

　　他突然開口。

　　「嗯？」

　　梁透訨緩緩轉過身來，「你什麼時候要告訴天宮，我們的過去？」

　　陳鶇驚訝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微暗的雨林中，除了樹枝彼此碰撞的聲音，以及遠方河流的水聲外，幾乎沒有其他雜音。

　　梁透訨凝視著陳鶇的視線，深幽且令人看不透，「我知道你早就有要讓他知道一切真相的意思。而我們也確實得這麼做，不然他隨時都有可能在最後一關背棄我們。」

　　陳鶇想的事情，他又何曾沒想過。天宮煜隨時都能利用這點來威脅他們，他們需要天宮煜，不然無法打敗由夏莊主領導的隊伍，得到冠軍。那麼他們一路辛苦走來，就白費了。

　　「你果然是天才呢。」陳鶇淺笑。

　　「都活了快三十年了，我根本不算是天才。」他臉上的笑容絕美，但卻帶著另一股哀傷。

　　陳鶇定定地凝視著他，「等一切結束後，我不會再讓這種悲劇發生。」

　　「我不在乎將過去告訴他，但是時機要掌握好，否則他恐怕會無法承受。」

　　這點也是陳鶇所擔心的，天宮煜喜歡觴情藍，明顯到所有人都知道，光是剛剛她失去一隻手臂，天宮煜的表情就足以證明他有多重視她。

　　「呵，」站著三七步的陳鶇聳肩，「就快了，從他遇到我們，已經三年了，他也該知道真相了。」

　　梁透訨靜靜地凝視著他。

　　「但是小茵是否會願意讓他知道，還是個問題呢！」他自嘲地笑了。

　　那天夜裡，不斷灌入車中的水，洶湧且毫不留情地將他與觴情茵最後的聯繫給切斷。就算到了現在，梁透訨只要低頭看著自己的那雙手，白皙、修長，但是卻帶著永遠也無法擺脫掉的鮮血，他的內心就疼痛萬分。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嘉祐！」已經將他們兩人的名字念得超順的我，就連現在也能通順地對她開罵：「妳到底還有沒有心啊？妳難道不知道是──」

　　「悅荫！」本來要繼續罵下去的我，被嘉祐給打斷：「進去靜一靜。」

　　心中感到萬般委屈地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房中，繼續在裡頭聽著外頭的爭吵，以及最後東西碰撞到地上的聲音。

　　感到十分疲憊的我，這時只能縮在床腳，緊抱著自己彎曲起來的雙腿，暗自掉淚。

＊

　　隔天一早，惹得我們全家烏煙瘴氣的脩嬅碰碰碰地衝進我的房間：「悅荫，快醒醒。」

　　睡眼惺忪地我一看到她，就一肚子火：「啊？」

　　「樓下有個小帥哥說要找妳去上學。」

　　我看了一下時鐘，距離上學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哦？誰啊？」

　　「他說是妳的男朋友。」脩嬅雙眼閃著亮光，興奮地把我棉被給拉起來：「快點，妳男友在等妳了。」

　　「我沒有男友。」我悶悶地將自己的頭包在枕頭裡。

　　「真的？那我這樣去跟他說。」脩嬅無趣地將棉被放回我身上。

　　「歡迎。」

　　「他說他叫做彌克優，好奇怪，我從沒聽過這種姓。」

　　一聽到彌克優這三個字，我馬上從床上爬起來，「我、我想起來是誰了！媽、脩嬅，等等，別跟他說啊！」

　　就是從那天開始，我才知道脩嬅對帥哥都有特殊的癖好。

　　「怎麼了，眼睛腫腫的？」

　　克優牽著我的手往學校走去時，注意到我昨天哭腫的雙眼。

　　「啊，沒有，沒什麼。」

　　他擺明了不相信，但是也沒有繼續逼問我。

　　直到我們走到了學校，我才發現我很難面對同班同學，一方面是因為昨天和克優一起牽手離開，晚上又不接任何人的電話，今早進去一定很尷尬。一方面是因為脩嬅昨晚的事情讓我很難接受，因此心情十分不好。

　　「悅荫，妳教室在那邊，妳走這邊做什麼？」我拉著克優的手往二年級的那棟大樓走去。

　　「我想翹課。」

　　克優沒有問我為什麼，只是默默地陪著我爬上頂樓去，等我們倆靠在水塔旁，享受早晨的寧靜時，本來努力忍住心中的傷心的我，終於再也遏止不住自己即將氾濫的淚水，開始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悅荫……」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向很有自治力的我，此時邊哭邊將我們家的事情告訴他，包括我是梨家千金的過去，包括悅熙離開我的痛苦，包括荻黎璿的背叛，包括我們家的失勢。說到最後，我除了哭，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時間靜靜地流逝著，我不斷抽噎，多麼希望那些關於我的痛苦過去，可以消失，可以被我趕出我的腦中。

　　當我哭到不能自己時，克優終於說了從上來頂樓到現在唯一的幾句話：「悅荫，妳為什麼要靠在我身上，哭的這麼沒有防備？這會讓我動心的……」

　　也許我就是從此時開始愛上他的，因為他並沒有追問我那些傷心的過去，也沒有安慰我，而是讓我因為這幾句話，對他心動，對他一往情深。

　　我哽咽地說，「對不起……」

　　他摟著我，將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身上，「以後讓我來保護妳，別再流淚了。」

　　你有什麼辦法保護我？明明知道他沒有強硬的家世背景，足以和梨家對抗。也知道他不可能成為彌家當家，但是我卻意外地感到心安。

　　「嗯，我相信你……」

　　「我說，你先走吧！你速度比較快，而且不用浪費力氣架設結界，這樣你可以更快找出其他星宿。」

　　「那麼妳是在違背阿鶇的命令？」

　　觴情藍笑了起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當初她沒有聽從陳鶇的話偷走天宮煜的能力，並殺了他。

　　天宮煜轉過身來，定定地注視著她，「我只再說最後一次，我背妳。」

　　觴情藍仰頭凝視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珠子，「小煜，我也只回答一次，你先走吧！」

　　他沒有吭聲，靜靜地和她對視著。

　　「我可以保護自己。」

　　「然後再失去自己的右手？」

　　她心中一痛，但是她仍是揚著笑容道：「唉呦，小煜你幹麻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啦！我才不會——」她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感覺到全身無力，直接攤進他伸出的雙手中，「你對我……！」

　　「我對妳使用了氣味的能力，讓妳吸到之後會全身無力。」接著他毫不害臊的將她抱起來，「我想這樣會比較快。而且妳答應跟我交往了，不是嗎？」

　　觴情藍臉色有些尷尬，「這種時候不要說這種話。」

　　「我以為妳已經喜歡我了，畢竟當初妳救我時，可是哭得很傷心啊？」

　　「別、別再提了啦！好丟臉。」

　　「不會啊，我覺得很高興，而且妳不是說過嗎？」

　　「說過啥？」

　　「能讓妳哭泣的人已經不在了，那麼我曾經讓妳流淚，所以……」他故意欲言又止，看著他懷中的觴情藍那發燙的雙頰，他覺得欺負她好好玩。

　　「小煜你怎麼就是長不大？」她故意撇過頭去。

　　天宮煜嘴角微微上揚，接著他低頭吻上她那粉嫩的雙唇。

※

　　被天宮煜抱在懷中的觴情藍有些疲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小煜，四周似乎有點太安靜了。」

　　觴情藍話還沒說完，地底下傳了轟隆轟隆的巨響。

　　天宮煜那雙深邃的黑眸沒有任何情感波動，下一刻，土地往一個洞陷下去，接著一位身穿暗紅色斗篷的男子從土中冒出來。

　　「怎麼可能，我明明躲在距離地表十公里的地底下了。」他被斗篷遮住半臉，只能隱約看到他的雙唇不斷動著。

　　天宮煜傲慢地瞥了滿身是土的他一眼，「或許你沒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動物。」

　　觴情藍和那位星宿都不懂他這番話真正的涵義。

　　「原因很簡單，因為動物們知道這地底下有股強大的力量，所以刻意避開。」天宮煜帶有磁性的聲音在寧靜的漆黑雨林中，緩緩回響著。

　　「就像要發生地震前，動物們會第一個發現開始移動一樣的道理。」觴情藍低聲說道。

　　天宮煜的嘴角上揚，「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那位被捉到的星宿是井宿，他用很柔軟的動作起身，「本來想說你會比梁透訨還要好對付，真沒想到啊！」

　　當天回家前，彌克優特地來陪我一起回家。而在放學前一節，彌卓優就平安地回來了，他除了手腳上有些暈青之外，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我不禁高興，看來彌克優他還是說話算話，真的去幫自己的弟弟了。

　　「悅荫。」彌克優走在我身邊，緊牽著我的右手。

　　「嗯？」

　　「妳又再發呆了。」

　　我苦笑：「有嗎？」

　　只要一想到剛剛他來到我們教室前面，跟著我一起離開，班上同學全都對我露出晴天霹靂地震撼表情，我就開心不起來。就連小白也是對我眨眼偷笑，暗示我：『看，只是一起去救個同班同學，就將全校最可怕的學長釣到手，還真有妳的。』

　　當下我馬上轉頭不理會她，相信晚上她一定會不放棄地打電話給我，要向我問為什麼我會和彌克優在一起，還會要我將我們在一起的經過巨細靡遺地全數告訴她。

　　可是重點是我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才在一起的啊！

　　「妳家是這個方向嗎？」彌克優指了指十字路口的左邊。

　　「對，沒關係，接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現在的要務就是要趕快回家，好好想想要怎麼將對方甩掉，又不會讓他將我揍到半死不活。

　　他揚起眉毛：「我是妳男朋友，可以送妳到家。」

　　「可是學長，你很忙吧？不用送我回家也沒關係。」

　　「都交往了還叫我學長。」

　　「啊？那、那要叫你什麼？你也可以叫我學妹，不要緊的。」

　　啪，他彈了我的額頭一下，我馬上委屈地瞪著他。

　　「我叫妳悅荫。」

　　「嗯。」

　　「所以妳應該知道自己要叫我什麼了吧？」

　　他的意思是要我依照這個邏輯，他叫我兩個字，我就應該……一想到那兩個字，我臉就紅了。

　　他看出我明白他的意思，「叫一聲來聽聽。」

　　我臉緋紅，雙唇緊抿就是叫不出來。

　　他用力握了我的手一下，「悅荫。」

　　最後我這聲說的超小聲，「……克優。」

　　在沒有什麼車子經過的十字路口，這句話可不小聲，偏偏被他聽的一清二楚，只見他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還差不多。要是下次被我聽到妳叫我學長，妳就等著看。」

　　背脊發毛的我，只好趕快陪笑：「好啦，我們快走吧！」

　　等我們兩個到達我家前面時，我要掙脫他的手進屋去，他卻把我抓住，低下頭來吻了我的雙唇一下。

　　這下我好不容易已經不紅的雙頰，又再次紅起來。

　　「不許跟我分手。」他殺氣騰騰地說完這句話後，溫柔地拍了拍我紅通通的雙頰，「進去吧！」

　　好，太好了。因為他這句話，我連分手這兩個字都不敢提了。

　　當我心情複雜地開門進去時，正好看到一幕我永遠忘不了的電影情節在我面前上演。

　　脩嬅站在我們家的客廳，她護著身後一個我從沒看過的男人，而站在她對面的正是臉色極為難看的嘉祐。

　　「就算只是房客，你也未免管太多了！」脩嬅尖聲叫道。

　　「妳……」

　　「我帶我男友進來，你管得著嗎？」脩嬅惡狠狠地瞪著他，「你改天也可以帶你女友進來過夜啊！這樣我會很歡迎的！」

　　我聽出她話中的涵義，所以她身後的這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男友？

　　她怎麼可以這麼做？應該說她憑什麼這麼做？當我們要搬到瑞士時，我們一家三口幾乎是沒有任何錢了，最後是靠嘉祐千辛萬苦地去貸款，才終於讓我們能有一間房子住。如今脩嬅居然帶著自己的男友，光明正大的住進來？

　　「脩嬅……」我氣到全身顫抖。

　　她一聽到我念出她的名字，便轉過頭來看站在門邊的我，「悅荫，妳放學啦？」

　　看著他那張認真的臉孔，我就知道他不是說笑的，而是認真地在告訴我，他根本不打算去救自己的弟弟。

　　「為什麼？他是學長的弟弟啊！」

　　彌克優又露出招牌的不耐煩表情：「那又怎樣？」

　　我雙手緊握成拳頭，明明是他害彌卓優會被學長們帶走的，他居然在這裡說著這種漠不關心的冷言冷語。

　　「那就算了。我以為學長不是大家口中的那種人，至少會去幫助自己弟弟的。」

　　乾脆我自己去幫彌卓優算了，說不定我去，讓那些學長們對我揍個幾拳，就能幫助他少挨幾拳。

　　「妳跟我弟是什麼關係？」

　　本來轉身就要離開，因為這個問題害我停下來，「音樂課同一組考試的關係。」

　　「妳就是他前陣子一直掛在口上的知心朋友？」他冷笑。

　　「他是這樣叫我的。」

　　「我問妳，妳是不是有病？自以為是的到處關心別人，這樣很有趣嗎？」

　　沒想到他會用這種尖酸刻薄的話攻擊我，一時間竟讓我覺得很受傷。

　　「我才沒有。」

　　「那妳跟我弟一樣神經不正常嗎？明明討厭五大家，那為什麼又要來跟我們扯上關係？」

　　這個問題，就連我也回答不出來。

　　「還是因為妳聽說我和我弟不可能是彌家下任當家，所以就沒有興趣了？」

　　被徹底激到的我，猛然轉身對他怒吼，「聽你在亂講！我對這種事情根本一點也不在意，你們彌家之後誰是當家關我什麼事啊？我就連我們家自己誰會是下任當家都不在意了，哪有什麼閒情逸致管到別人家去！而且當時我只是看到你倒在地上，所以才會走過去幫忙，根本沒有多想。彌卓優則是因為我們倆都是音癡，才會湊在一組的。」

　　一股腦地將自己心中的怒氣發洩出來，吼完後，才發現我的媽啊！現在還真有夠尷尬的。

　　「克優，要不要我揍她？」

　　彌克優身邊的朋友一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沒想到他被我吼完後，還是那張兇狠的臉，「那麼妳是哪家的孩子？我記得徐不是五大家的姓氏吧？」

　　我有些畏懼，「這、這不是重點。」

　　「我可以去幫妳的知心朋友。」

　　「啊？」我的知心朋友？他也是應該你的弟弟吧？

　　「但是妳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什麼？」

　　「當我的女朋友。」

　　X的，這種追人的招式真的是很討人厭。自以為在演連續劇喔？

　　「不要也罷。那些學長當初都能把我揍倒在地上，也不難想像晚點卓優有多慘。」

　　聽著他這話，我不禁擔心起我的知心朋友來了。

　　反正現在先唬唬他，之後再裝蒜，好，就這麼決定了。

　　「……好……」

　　對不起，生下我的爸爸媽媽，你們的女兒居然這麼沒用，一下就被別人給追走了……

　　他走向有些恍神的我，接著他將我的下巴抬起來，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往我的嘴唇吻下去。

　　吻完後，他放開我，我的嘴唇上還殘留著他嘴上的淡淡菸味，接著他對我露出一抹我從沒看過的帥氣笑容，「女朋友，我會努力的。」

　　沒錯，我的初吻最後竟然是送給一個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