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悅荫，妳為什麼不願意跟我說說妳究竟在想什麼呢……」

　　我緊握著雙手，「我從沒有奢望過什麼，你這樣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能感覺到荻黎璿那冰冷的視線正停住在我緊握著的雙手上。

　　「妳難道不希望有一天可以離開這裡嗎？離開這個黑暗的世界，真正到外面去呼吸。」

　　我的心頭一顫。

　　「妳之前不是曾經問過我嗎？我願不願意帶妳離開這裡……」

　　那是上個月前的事情了……為什麼他還記得這麼清楚？

　　「那時候我說，我也不確定。可是悅荫，如果妳真的想離開這裡，妳就得拋棄掉一切啊！」

　　我緊抿著下唇，什麼話也沒說。

　　「妳的家人、妳的生活、妳的朋友，這些妳真的能放的下嗎？」

　　荻黎璿嘶啞著對我說著，「悅荫，妳真的就這麼痛恨這個世界嗎？」

　　我猛然抬起頭來，「黎璿你今天到底在說什麼？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荻黎璿的眼瞼輕捶著，「悅荫，如果我說，我能幫妳拿開那些光環，可是無法跟妳一起走呢？」

　　「我從沒說過想要你跟我一起走。」既然荻黎璿一直不肯跟我說清楚他到底怎麼了，那我也不想再繼續用我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我的口氣生硬疏遠。

　　荻黎璿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表情，但隨即又恢復到一開始的冷淡，「那麼是我誤會了？」

　　我懶懶地瞟了他一眼，看他那緊握著的拳頭，他八成是動怒了。

　　「沒有人能將我帶離那光環，」我的語氣不如一開始的尖銳，變得較平靜，「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實。我不想揹負梨家千金一名，可是那就是我的命運，我的人生，我無法改變。」

　　荻黎璿微揚著他完美的下巴，「如果妳能離開梨家是否會更快樂一點。」

　　「我並沒有不快樂。」我糾正他話中的涵義。

　　荻黎璿帶著笑搖頭道：「妳當然不快樂，我從沒看過像妳這樣憂鬱的千金，出身良好的家世，卻又喜歡處處惹麻煩，如果妳真的快樂，又何必做這麼多無意義的事情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呢？」

　　我聞言不語。

　　他將我摸的太過透徹，這可不是件好事。

　　「我希望妳快樂，可是我無法帶妳走。因為就我現在的力量，我無法幫助妳。」荻黎璿的這番話說的十分真誠，將我深深給震撼到。

　　我深深地凝望著他，「謝謝你，你有這個心意，我就很感動了。」

　　「我不想將妳關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

　　我裝傻似的笑著。

　　荻黎璿將他的視線從我的笑容上移開，此時他的手放在桌上，撐著自己的頭，「如果妳離開梨家、離開這樣子的世界，妳能快樂點嗎？」

　　「也許吧……」

　　我依稀記得，當時我是這麼回答他的。

　　也因此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

＊

　　從那天過後，荻黎璿就沒來見過我。

　　我們在學校都沒有再碰面，不知道是他刻意閃躲我，還是我多心了。

　　但是就連放學後，我們也不再一起回家，彷彿就在那天過後，一切起了某個我不知道的變化。

　　學校甚至謠傳我被荻黎璿拋棄，他另外喜歡上別的女生，所以不要我這個由他父母安排的未婚妻。

　　不管如何，我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再見面，而我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也無法打電話給他問他究竟怎麼了。

　　在某天晚上，我下定決心去問我父母，照理來說如果我的未婚夫不理會我，他們應該是會知道些端倪的，畢竟當初我們的婚約就是他們給我們訂下的。

　　「為什麼會這樣？」

　　當我走到客廳外頭時，我聽到媽媽她那刺耳的聲音尖聲叫著，而我的腳步也在此時停了下來，我緊貼在客廳外頭的牆壁上，聆聽著裡頭的對話。

　　「爸爸他為什麼會察覺這種事情？我們明明做的很隱密，根本不會有外人知道的啊！」

　　「我們被他這樣反制，連財產也被扣留住，我們只能依靠荻家了。」

　　「也對，當初讓悅荫跟黎璿送作堆，就是為了預防現在這個情形。」

　　「我會盡快跟荻家聯絡上，畢竟前幾個月我們才支助他們幾億美金，他們現在也應該要來點回報了吧！」

　　「如果我們再不湊到資金，只怕其他人會對我們動手啊！」媽媽她的語氣顯得很著急，完全不像平時溫文儒雅的她該有的聲音。

　　「放心，我們會有辦法的，再說，梨老爺他不是最疼妳的嗎？妳還擔心他對我們出手嗎？」

　　「可是爸爸他就算在疼我，也得要我們自己有實力啊！我們如果沒有實力，爸爸他還是無法幫我們的。」

　　「會的，只要荻家的錢進來，只要他們挺身支持我們，登上梨家當家一位將不會是夢。」

　　「我也這麼希望。」媽媽她在爸爸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下來。

　　就在我打算先轉身離開時，媽媽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哦哦，是燕心哪！怎麼了嗎？」在跟媽媽對話的那人，就是荻黎璿的母親，王燕心。

　　我一邊思索著為什麼荻黎璿的媽媽要打電話給媽媽，一邊思索著爸媽他們似乎面臨到了一個很危急的關頭。

　　爺爺他發現爸媽收購那間公司的事了嗎？

　　爺爺他發現爸媽真正的目的了嗎？

　　爺爺他想要對爸媽他們出手了嗎？

　　一堆問題在我腦中翻轉著，我手腳冰冷，幾乎站不住，如果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呢？那該怎麼辦？爸媽他們還有辦法在梨家立身嗎？

　　這樣公然搶爺爺的股份，爺爺當家的位子，爺爺他還會容忍嗎？其他競爭對手們，又會怎麼想爸媽他們的呢？爸媽他們這一失敗，代價可不便宜啊！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些絕望的念頭擊倒時，媽媽接下來的這句話更是將我給狠狠地打入地獄。

　　「什麼？取消悅荫跟黎璿的婚約？」媽媽著急地在電話中喊道，「為什麼？怎麼突然就這──」

　　「怎麼了？」爸爸看媽媽她突然不發一語，急急地問道。

　　媽媽虛弱的聲音從客廳中，透過那扇薄薄的門板，傳進我的耳裡，「她掛掉電話了。她只說他們覺得他們沒必要再繼續維持這段婚約了。」

　　「那麼……」爸爸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荻家的支援……」

　　只怕沒有了……

　　這句話沒有人說的出口，我只能在心中這麼想著。

　　在那瞬間，我彷彿聽到客廳中傳來一陣東西破碎的聲音。

　　為什麼荻黎璿要突然這樣對我們家？為什麼這麼湊巧？就剛好在我父母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抽身離開？

　　不，不是湊巧，他們早在一個月前就在跟我們家疏遠，因為他們不想再繼續跟我們家維持婚約關係，但是這怎麼說都……

　　「燕心他們家……」媽媽她在一陣心碎的沉默中開口，「在一個月前，好像不只得到我們的支援，爸爸他好像也有撥錢給他們……」

　　剎那間，我腦中一片空白。

　　不、不會的……

　　荻黎璿將我的話告訴其他人了，是他將我父母收購那間公司的事情告訴他們父母的，然後他的父母……

　　告訴了爺爺……

　　爺爺他利用他們將我們家擊垮，爺爺他早在一個月前就知道我們家會失勢，因為他知道爸媽的計畫，因為他有防範……

　　上個禮拜，媽媽她不是才開開心心的和爺爺他一同去逛街嗎？

　　如果爺爺他早在當時就知道這件事了，那他那時就已經在等著爸媽他們的失敗，但是他卻冷眼旁觀，甚至和媽媽她一同開心的去逛街……

　　多麼狠毒的心啊……媽媽她是他的女兒啊！親生女兒啊……

　　『我不想將妳關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

　　荻黎璿那句話還深深烙印在我的腦中，此時憶起竟感到更加的心痛。

　　我是那樣的相信他，可是他最後回報我的是什麼？

　　在我心碎的同時，我選擇的，是不再相信他人。

　　當我揚起頭來，打算進去安慰爸媽的那刻，我的視線剛好和走廊那黑暗的一頭，一張和我有著相同面容的人對著正著。

　　那張和我樣貌相同的臉上，有著和我一樣的漆黑眼珠子，只是他的眼珠子好似一顆玻璃珠，沒有任何感情，就這麼定定地注視著我。

　　夜晚的寒冷，在此時不知不覺地爬上了我的身上。

　　「如果真的不行，就讓他離開吧……只留下悅荫……」

　　媽媽的聲音宛如秋天中的落葉般哆嗦，在這夜晚中，充滿寒意地回盪在漆黑的走廊之間。

　　那天，我失去的不止是我對荻黎璿那毫無回報的相信，還有另一個更令我心痛的決定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