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唉……你這個保鑣擔心的也太多了吧！』

　　「『她只是故作堅強，她並沒有你所想的這麼堅強，更何況她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伊若迴說這話時，不知道是否是我聽錯，我總覺得他話中隱隱約約出現些許的恨意，『她是脆弱的。』

　　「『那麼你呢？你在她身邊不就是為了要彌補她的不足，好幫助她嗎？』我揚眉，『這不就是你們兩個的互補定律嗎？』

　　「『可是我無法一個人保護好她。』伊若迴墨黑的捲長睫毛輕輕地蓋在他的那雙碧綠眼睛上，嘴角自嘲地揚了起來。

　　「『那你這個保鑣在做什麼的啊？』我碎道，我很清楚伊若迴有多優秀，如今卻在這裡喊自己無能，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如果是在來這裡之前，我是有自信可以一個人保護好她，可是現在在這種地方，我真的很無力。』伊若迴說的很沮喪，肩膀垂了下來。

　　「我上下打量著伊若迴，其實他條件還滿好的，雖然比一般的保鑣還要瘦了一點，但是他還滿靈敏的，這是一個身為保鑣的該有的特質，而且看他對他主子那麼忠心，就讓我滿欣賞他的。只是他究竟要我做啥呢？

　　「『我希望你可以幫助她，可以保護她，不要讓她受到殺手的傷害。』伊若迴雙眼緊盯著我，說出他此行來找我的真正目的。

　　「我笑了，『為什麼我要幫她呢？』

　　「『拜託你，這只有你才辦的到，現在我和悅荫也只能依靠你了。』

　　「『因為她和你住在我的別墅之中，所以才要我幫你們嗎？』

　　「伊若迴沒有回答，『拜託你……』

　　「我實在是不懂，他之前能保護好徐悅荫，為什麼來這裡就不行了呢？他和徐悅荫究竟隱藏了些什麼？

　　「『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我為什麼得幫她？』我不怎麼感興趣地反問道，這種對自己毫無好處可言的事情我可不幹。

　　「但是就在這時，伊若迴做出令我錯愕的舉動。他在我面前，緩緩地跪下。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沉聲瞪著他問。

　　「『請你幫幫悅荫，保護她……』伊若迴低著頭，聲音沙啞地緩緩說道。

　　「我想起身去扶他，但是轉念一想，我想知道他到底能為他主子做到哪裡，因此停住，佇立在沙發之前，冷冷地看著我眼前的伊若迴，『你這麼做對我還是沒有任何好處，我憑什麼非得要答應你，去保護徐悅荫呢？』

　　「伊若迴的身子剎時僵住，我看不到他那時的臉上表情，『那如果……我答應你一件事呢？』

　　「『答應我一件事？』

　　「『如果你願意幫悅荫，在我們離開別墅之後，她都沒有出事的話，我願意答應你任何一件要求。』

　　「『任何一件要求啊……』這我倒是滿感興趣的，『可是我要你做什麼呢？我沒有什麼要求想要你幫我達到啊！』

　　「『我可以幫你爭你們荻家的當家一位。』

　　「我整個人當場僵住，伊若迴的這番話使我受到強烈的震撼，『你……你有什麼能力可以做到？再說，你要怎麼證明你可以做到？』

　　「『你如果願意答應保護悅荫，我會告訴你，我為什麼可以幫助你。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那我也沒辦法。』

　　「『……』我沉默，要我去幫助那個徐悅荫對我並非難事，但是這個伊若迴這段話，說的讓我匪夷所思，他到底有什麼能力可以幫助我和黎璿哥拿到荻家當家一位？

　　「伊若迴靜靜地跪著，等待著我的答案。

　　「似乎是過了十幾分鐘那麼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對跪在我面前的伊若迴說，『好吧！我可以保護徐悅荫的安全，我會盡量去幫她，但是，我是依心情好壞決定，如果那時我心情不好，我就不會出手幫她，如果我心情還不錯，或許我會出手幫她。』

　　「伊若迴沒有吭聲。

　　「『如果你覺得這不公平，你可以提出來，我們可以不要達成這場交易。如何？』

　　「『可以。』伊若迴說出令我驚訝的答案，『你不願意幫忙的時候，我可以出手救她，就算要犧牲掉我的生命，也沒有關係。所以，謝謝你。』

　　「『還有一件事，』我突然靈機一想又想出一個主意，『如果你是真心的要我幫忙，我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伊若迴愣住，『什麼事？』

　　「『接下來這一個禮拜都不許跟徐悅荫在一起，不要跟她黏在一起，我看了就煩。』我露出邪惡的笑容，『如果你說你要待在徐悅荫身邊保護她，那我要跟你說，不用了。因為待在我別墅之中，是不會出事的，這間別墅是擁有防彈功能的。』

　　「伊若迴雙眼平靜無波地看著我，他的反應不同於我意料中的激動，真令人失望。

　　「『如果你連這點犧牲也不要，那就算了。』我擺擺手。

　　「『好，我答應你。我這幾天都不會跟悅荫一同進出。』伊若迴淡淡地說著，『這樣可以嗎？』

　　「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我知道伊若迴心中有多愛徐悅荫，居然還願意答應我這個不怎麼合理的條件，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有保鑣可以願意為自己的主子做到這種地步？」

＊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了。」

　　在銀色的保時捷敞篷車中，荻黎曉說完瞄了我幾眼，我手撐在車窗上，淚花不斷地因為風吹，而往後飛逝而去。

　　「若迴……」我低喃，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呢？那次我去見荻老爺之前的那幾天，之所以都見不到若迴，就是因為荻黎曉的這番規定，是吧？為什麼要為了我這麼犧牲呢？

　　「我想他今早一定是認為我不會救妳，所以才會衝上前來擋住那一槍的。」荻黎曉突然嘆息起來，他嘆息的語氣充滿哀愁，「我倒是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麼做，為了妳不惜犧牲性命，其實他不用這麼做的，因為我有衝上去把妳撲倒啊！他這樣真的很可惜……」

　　「因為你早上在生我的氣啊！」我哽咽地指責他，「誰會料想到你最後會衝出來救我？就連我也沒想到你跟在我身後跑出別墅了啊！」

　　荻黎曉本想為自己反駁，但看到我這樣怨恨地注視他時，他硬是轉了一個話題，「好了啦！別再哭了啦！都已經不怎麼好看了還一直哭，看看妳的眼睛，紅腫的跟什麼一樣。」

　　我不理會他，繼續吹著風，心繼續繳痛著。

　　「伊若迴要是看到妳變成這樣不嚇死才奇怪。」荻黎曉嘀咕。

　　我仍是不理他。

　　「妳為什麼不問我，今天早上為什麼要把妳拉離伊若迴？」

　　我想了一會兒，才不怎麼願意的開口，「為什麼？」

　　荻黎曉帶著淺淺的笑容，「我才說過妳很聰明，妳怎麼就想不到了呢？」

　　「快說啦！」我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因為外面有殺手啊，雖然保鑣們很快就跑出來保護我們，而且黎璿哥雇用的殺手也很快的展開行動，可是我可不敢保證途中不會發生意外，最後落的妳被殺手給殺了啊！」

　　我沉默，所以荻黎曉要保鑣們把我拖進別墅之中，是為了保護我嗎？可是如果他今天一早不要這樣對我，我就不會傷心的跑出別墅，若迴就不會為了救我中槍了啊！越想我的心越痛。

　　一切都是荻黎曉他惹出來的禍！

　　「哈咻──」荻黎曉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你感冒了？」我瞅了他一眼，內心還是生氣著這次若迴會變成這樣都是他的錯。

　　「沒有，有點冷而已。」荻黎曉若無其事的繼續開著車。

　　我這才發現他的衣服還是溼的，他剛剛叫我換衣服，自己卻沒有時間換，我還對他兇，我突然感到一陣愧疚，「我的外套借你吧！」我把我身上的藍色牛仔外套脫下來遞給他。

　　「不用了，那太小了。」荻黎曉連手也不肯伸過來接。

　　「可是你──」

　　「醫院到了。」荻黎曉淡淡地打斷我的話，並快速的找到一個停車位，把車停好。

　　我和他雙雙下車，我用小跑步的方式往醫院衝，荻黎曉原本莫名奇妙的被我拋下，這時他已跑在我前頭為我帶路，他邊用手機跟荻黎璿連絡邊帶我到達手術室門口。在手術室外頭的是荻黎璿和他的三位保鑣，他們此時都默默地站在雪白的走廊上。

　　一片淨白的空間，清冷幾乎要讓我窒息的氣息立刻向我襲來。

　　「若迴呢？若迴呢？」我一見到荻黎璿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立刻追問道。

　　荻黎璿聽到我的詢問，視線淡淡地往旁邊一撇。

　　我看過去，手術室大門上面的手術中的燈，此時正紅通通的亮著。

　　我的心彷彿被揪住，難以忍受此時等待的痛苦。

　　過了好似一個世紀那麼久，那個燈才突然熄掉，我立刻抬頭，充滿期待的看著那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敞開，走出兩位白袍醫生和兩位護士小姐。

　　「若迴呢？若迴他怎樣了？」我起身衝到醫生面前，雙手緊抓著醫生的純白衣袖，激動地追問，「他沒事吧？告訴我他沒事！」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醫生歉然地低著頭對我解釋著，「他實在是傷的太重了，子彈幾乎打中他的心臟中央，而且搶救時間拖的太晚，所以我們……」

　　所有人都沉默著，走廊變得好安靜好安靜。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不想要聽到這種回答。

　　「這是……騙人的吧……」

　　沉默了好久。

　　我的聲音細小，但是在這全然靜默的走廊上，竟顯得十分清晰。

　　沒有人回答我，似乎這樣的沉默就是在默認若迴已經去世的消息。

　　醫生低垂著他那顆衰老的頭顱，護士小姐們平靜地注視著我，荻黎曉原本應該是動人的雙眸，此時倒映著輕輕地悲傷，荻黎璿微微偏著頭，迷濛的雙眼停住在我那慘白的臉孔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終於知道，這一定是他們串通起來騙我的！

　　「騙人！騙人！你們大家都在騙我，對不對？」我尖叫，「若迴沒有事！他沒有事！我只要現在進去手術室就可以看到面帶笑容的若迴對我招手，對不對？若迴說他不會拋下我的！所以他一定沒有事的，只要我現在進去，一定可以看到他的！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好壞，你們都騙我！」我嘶吼的聲音令我自己感到陌生，我邊走向手術室，邊自嘲地喊道，「騙我很好玩嗎？你們為什麼要騙我若迴死掉了？你們為什麼要說這個謊？若迴是不會死掉的，他是不會離開我的！」我一直走著，一直往手術室走去，我要進去確定若迴不像他們所說的，他還平安的活著！

　　「悅荫。」一個輕柔的聲音叫住我。

　　我抬頭，希望能看見雙眼閃著晶亮光芒的若迴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但是我看見的，卻是荻黎曉那消瘦的身子慢步地走向我。

　　「拜託妳別這樣。」

　　別怎樣？我怎樣了？

　　「若迴他已經死了，他已經去世了，他不會再走出來跟妳說話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沒有原本那個一片潔白的空間，沒有醫生護士那一張張沒有感情的臉孔，沒有荻黎曉那擔憂我的神情，沒有荻黎璿淡漠的身影。

　　『如果，我去了荻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兩個都要一直這樣下去喔！』

　　『這是── 一定要的。』

　　若迴，當初你給予我的承諾呢？

　　是不是永遠都無法兌現了……

　　接著，我重重地墜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