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穿過有帕拉迪歐式的門柱作為緣飾的長廊，走過一個個滿是西方中古世紀風味的華麗房間，萊茵移動的腳步輕盈無聲，最後她停在一間客房前面，伸手輕輕敲了敲房門。

　　「你醒了。」

　　她走了進去，光滑的木製地板，柔軟的紅色繡樣的地毯，搭配這間房間的擺飾，恰如其分。

　　躺在有著四面幃幕的國禮床上的男子，已經坐了起來，他的身子已經不如第一天出現在這座城堡時的那樣骯髒不堪，滿身的傷已經經過仔細的清洗、包紮、上藥等處理，恢復狀況極好，結痂的結痂，已經痊癒的部份更是出現一道道粉色的新皮，全身的傷就只剩下他臉上綁在眼睛上的繃帶還尚未拆掉。

　　萊茵在進房時手上並沒有任何東西，但是當她來到床邊時，一張高貴鋪著軟墊的四腳椅已經放置在床邊。

　　她輕柔的坐下，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男子緩緩開口，「妳是誰？」

　　她莞爾，經過一個多月的照顧，對方好不容易從死劫中活了過來，見到救命恩人的第一句話不是感恩，竟是質問對方是誰。

　　「萊茵。」

　　「名號？」

　　「沒有名號，我非貴族。」她拿起自己坐下時，出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的熱茶，「這茶是中國的花茶，有靜心療傷之用，來嚐一些如何？」

　　「不是貴族竟能擁有如此富麗堂皇的城堡。」

　　男子頭轉也不轉，就直直的面對著正前方，在他左側的萊茵只能將本來舉在空中的手收回來，也不動怒，僅是小啜一口熱茶，「想必先生的感覺神經很靈敏，失去了視力，其他事務倒是瞞不過你。」

　　他聽出她話中帶笑，自己的口氣卻略嫌冰涼：「學習魔法的人總有名號。」

　　萊茵早知對方一開始想問的即是這個，卻刻意避開問題重點，「並非人人皆有，也是有人無法得到這樣的一個名號。」

　　「妳法力至晚上達到高峰，卻無邪惡之氣，並非黑暗魔法師。」

　　萊茵在感嘆男子傷重之際，也能將她看得如此透徹，「這是稱讚的話語嗎？」

　　男子全身都非常緊繃，她想對方肯定是個戒心極重的人，自己照顧他整整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將他從死神面前拉了回來，在自己面前卻還是充滿戒備。

　　「別擔心，我沒有害人的興趣，也並非你仇家。」她笑了笑，「嗯，這茶挺好的。」

　　他依舊不領情，冷漠的開口：「妳是哪派的魔法？」

　　「如果我不說，先生一定不願善罷甘休吧。」萊茵口氣溫柔，絲毫不在乎對方的無禮，「但是那些本就是人的身外之物，知道我的名字就已足夠，不是這樣的嗎？」

　　「聽妳的英語挺正統的，可是卻有些許的不同，肯定有離開歐洲一段不短的時間。」

　　「真的是什麼都瞞不過先生呢。」她失笑，「過去五十年，我曾居住在亞洲。在此之前，是歐洲人沒錯。」

　　「妳的魔法不是歐洲體系。」

　　「的確，我現在這套魔法是在亞洲學習而來的。」她輕輕的將精美的瓷杯放到盤上，「先生有什麼需要跟客房說就是，若是想吃什麼，可以吩咐廚房。」

　　男子沉默不語。

　　「我想先生也累了，我就先離開了。」

　　萊茵微笑著起身，對方眼睛上的紗布已經不再滲血，她想復原的很快速呢。再過一週到兩週，應該就能拿掉了。

　　「今天幾號了？」

　　已經來到房門口的萊茵愣了一下，「二十一。」

　　男子又再次沉默，而她僅是安靜的離開房間。

※

　　接下來數天，萊茵每天都在同樣的時間來到男子客房，與他聊聊最新的國際事件。這並不是她主動提及的，而是他想要她將所有知道的現今國際新聞告訴他，關於哪個國家內亂不已，又或是哪兩個國家衝突不減反增，這些都要她一字不漏的仔細告訴他。

　　而他的復原狀況比她所想的還要順利快速許多，不出一週，她在一次進房時，發現他已經自己將眼睛上的紗布拿下來了。

　　她才注意到，這位黑髮並擁有著拉丁美洲血統的男子，儘管乍看之下面貌有些秀氣，俊美程度雖非格外傑出，但是深邃的五官，依舊讓人在見過第一眼後，就難以忘懷，這模樣完全與第一天出現在城堡時，那全身髒污的樣子截然不同。

　　「眼睛狀況還好嗎？」

　　她微笑著走進早已不知該變多少次內部裝潢的這間客房之中，並順手將房門給帶上。

　　男子沒有回答她。

　　等她湊上前時，才發現他的眼珠並非她所想的墨色，而是淺栗色。

　　「很漂亮的眼睛。」她伸手想將他落到眼前的瀏海往旁邊撥了撥，卻被他給避開。

　　「妳和我所想的不太一樣。」

　　男子的聲音依舊清冷如清水，他那雙眼儘管是柔和的淺栗色，眼中的冰冷卻讓人不寒而慄。

　　萊茵眨了眨眼，接著自然的坐到他的床邊，「是美了，還是醜了呢？」

　　「妳是金髮。」

　　他眼前還是有些模糊，許久沒有使用這雙眼睛，就連看世界也無法這麼快習慣，因此他還在努力看清她及這個房間的一切。

　　而她那頭金髮在午後的屋內，更顯明亮，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珠更是清澈動人，尤其她那總是能輕易的溫暖人心的微笑，一切都和他這一個半月的想像截然不同。

　　「我的確是金髮。」她同意，「等你身子好一些，可以起身後，歡迎在這城堡中逛逛。」

　　他轉過頭去，望著這個房間的擺設。

　　牆壁上有著幾幅圖畫，都是漂亮的風景畫。傢俱則是統一的木製家俱，上頭的鑲上的花紋卻一點都沒少，是那樣的精細別緻。

　　整體是金黃色調的房間，就像他印象中的她，那樣清澈耀眼。

　　萊茵沒有打斷他欣賞這個房間的沉思，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望著半開的窗戶，從這邊可以看到外頭如茵的草地和半截天空。偶有微風吹進來，是個很舒適的位置。

　　「我……」

　　她等著他的話。

　　「我現在想起身走走。」

　　她一愣，接著回過頭來，「歡迎。」

　　他不接受她的好意與攙扶，就靠著自己的力量自行站起身來，這是他這三週以來，第一次靠著自身的力量下床，他毫不留戀的離開那張奢華無比的國禮床，踏上許久未踏上的土地上。

　　她見對方如此堅持，也就作罷。只是帶著他，參觀這座城堡的各個房間。

　　客房格局幾乎都大同小異，她便領著他走過哥德式拱頂的走廊，右側的窗戶有著聖母及耶穌的故事圖案，陽光卻依舊照進來，將沒有點燈的走廊塑造出另一種靜謐的舒適感。

　　她走的極慢，他也緩緩的走在之後。

　　他往左側的房間看去，有許多各式各樣的房間，各種季節、面對不同客人而有所不同的交誼廳、舞廳、晚宴廳、展示廳等等，看著敞開的各廳，內部裝潢各有不同，卻都同樣華麗。

　　最後他停在巨大的圖書室門前，萊茵注意到他腳步聲停止，便也跟著停下來。

　　「無聊的話就進去逛逛無妨啊。」她淺淺一笑，幫他推開圖書室的大門。

　　這座圖書室擁有兩層樓，不管第一層還是第二層牆壁上都是書櫃，裡面擺滿各式各樣的書籍，並擁有弧形通道可以通到另一間擺設、裝潢截然不同的圖書室。

　　男子緩緩掃過書櫃上的書，偶爾將其中一本拿起來隨手翻翻。

　　這間圖書室的書都是與魔法相關，但也有部分關於室內設計、裝潢、家俱擺設等等用書。

　　「法力能支援整座城堡，並每天更改內部家具擺設，我不覺得妳是無法獲得名號的人。」

　　站在書櫃前面尋找書籍的萊茵因為這句話，本來游移著不知要選哪本書的手略停頓了半晌，她想起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的內容，嘴角微微上揚，「還真是多謝先生的稱讚呢。」

　　「妳還真是喜歡四兩撥千金。」

　　「先生也有在中國居住過嗎？」

　　她轉過身來，今天她穿著一身粉色的洋裝，象徵春天的來臨，更增添她一種青春的氣息。

　　「嗯。」

　　「難怪連這種俗語都說的這麼好。」她用輕嘆的語氣點頭，「喜歡怎樣的書？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他淡淡的打量著她，「我要出去了。」

　　她雖然錯愕，但欣然同意，「嗯，要看看其他塔樓嗎？」

　　「都和這裡一樣的奢華，我想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了。」

　　對方的話諷刺意味明顯，她也不生氣，「這倒也是。若是想用餐可以吩咐廚房備餐，這時候走回去晚宴聽差不多時間。」

　　「像妳這種神秘兮兮、假鬼假怪的人我倒是見多了。」

　　她困惑地跟在他身後離開圖書室，這時圖書室的門自動關上，就像有股力量般。

　　「一個人住在這種鄉間，卻擁有強大的法力，要不讓人起疑心還真難。」

　　「先生言重了。」面對對方那毫不掩飾的敵意，她只是輕輕的搖頭，「與你相比，我的法力根本不能拿上檯面。其次，在這裡很安靜，我老了，我想我比較喜歡安靜。」

　　「妳真讓人摸不透。」

　　他臉上的笑容並不算真正的笑容，讓人感到寒意且恐懼。

　　「也許等你到了我這種年紀，也會喜歡這種生活呀！」她笑著。

　　「也或許妳的年紀遠比妳所說的還要少上幾十年。」

　　他猛然靠近她，直到將她逼到牆邊，「我還需要在這邊療養一陣子，妳別動什麼歪腦筋。」

　　「當然沒問題。」

　　他看著她柔和如水的笑容，深深覺得，她的這個笑容真的有夠刺眼。

※下圖為圖書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