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宇凡，辛苦你了。」

　　看到陳宇凡走進來，坐在椅子上的許林主任立刻嘆了口氣，「這次事情我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梁醫生說過了。」

　　梁醫生是今晚輪班的主治醫生，事實上和陳宇凡是同個層級的醫生。

　　陳宇凡坐到許林主任的對面，「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林主任嘆氣，「都怪佳欣這麼不懂事，竟然在出事的第一時間還沒有上前去幫那位實習醫生的忙。唉。錯失急救的良機。」

　　「真的很抱歉。」

　　「就說這不是你的錯啊。來喝口茶吧。」林主任將一杯裝有淺綠色的液體的杯子遞到他面前，「我說宇凡啊，其實你早就有專科證照，又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幹這總醫師的工作？」

　　總醫師的地位在住院醫生和主治醫生之中，是一個很辛苦也尷尬的時期，不僅要忙著工作，還要忙著念書進修考專科證照，大多醫生不喜歡做。等考上專科證照後就是主治醫生，到時候就與實習醫生、住院醫生有所不同，不僅要忙工作、開刀、查房，還要負責幫忙教導實行醫生和住院醫生，是已經能獨當一面的醫生。

　　因此當初楊心頤誤以為有實力的人才能做上總醫師其實是誤會，而陳宇凡也沒有機會解釋。

　　陳宇凡笑了笑：「剛好這一年沒有實習醫生可以升為總醫師，所以就由我先扛著，這沒有什麼。」

　　通常在實習醫生的最後一年，就會升成總醫師，若這一梯只有一人就那人擔任總醫師，若不只一人就眾人輪流做。但是因為上述的理由，要忙考專科證照，又要忙工作實習，是個非常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此常常被嫌棄。

　　林主任皺眉：「我就是喜歡宇凡你這種熱心的心態，可是別太累了。」

　　「是。」

　　「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我會讓那位實習醫生和劉醫生負起責任。」

　　「這次並不是那位蕭苑的錯，她畢竟剛進來，劉醫生沒有盡到教導她之責，我也沒有監督好，所以——」

　　「別說了，宇凡。」林主任本來慈祥的面容突然嚴肅起來，「不管怎樣，我都絕對是會保你的。」

　　陳宇凡苦笑。

　　他知道自己因為醫術在同屆中，算是傑出，因此也為醫院大大增光，且他有個在另一間知名醫院擔任院長的父親，所以後台背景算是強硬，想不保他恐怕都難。

　　可是這樣那位實習女醫生蕭苑就成為受害者了，看她也滿乖巧的，他實在是於心不忍。

　　「林主任，蕭苑她真的——」

　　「宇凡，你知道這種事情有多重要，連不是醫療疏失，病人都能上告法院了。這次醫療疏失如此大，難道你想一肩扛起逞英雄？」

　　陳宇凡臉色有些難看。

　　「這件事也好給那些醫生們一點教訓。你下個月開始，我會將你總醫師的頭銜拿掉，你就專心做主治醫生，別忘了，等黃老頭退休後，那把椅子還要交到你手上呢！」

　　黃老頭是腫瘤科的主任，也算是陳宇凡的上司。

　　「是。」

　　在醫院中，有鬥爭並非不尋常之事，幾乎每間醫院內部，應該說幾乎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爭，就連醫院這種地方也不例外。

　　以林主任為首的實作派，和以另一位梁主任為主的學術派，一向很不和睦。身為陳宇凡的頂上上司黃老頭，算是難得的中立立場，連同他的得意門生陳宇凡也都是不介入兩方爭鬥的中立人才。因此兩方其實都很想要拉攏陳宇凡，也有傳言，等這批主任中有人升上院長、有人退休後，最有可能升上院長的就屬陳宇凡。

　　「沒事了，你先離開吧。」林主人說完頓了半晌，「是直接離開，別再去急診室瞎混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謝主任。」陳宇凡起身鞠躬，這才離開主任室。

※

　　離開院長室後，他拿起手機看時間，發現已經半夜一點多了，他確實該好好休息，不然這週週末的外出之旅他恐怕得在昏睡中度過了。手機上有許多人傳Line給他，都是其他科的醫生，好奇詢問這次急診室醫療疏失的內情。他疲倦的將那些訊息通通關掉。

　　他真的好疲倦。

　　在經過急診室時，他看到外面有家屬的哭泣聲，還有叫罵聲，甚至有打巴掌的聲音，他不知道是誰出手的，又是誰挨打。是劉佳欣嗎？還是那位看起來懦弱不安的蕭苑？

　　「所以這是我的錯嗎？」才要聽從林主任的話，頭回也不回的離開，就聽到劉佳欣的怒吼從後頭傳來。

　　「我沒有這麼說啊……學姊……」這是蕭苑的聲音，聽起來格外不安又傷心，「可是學姊，家屬已經這麼傷心了……我們不應該在這裡……」

　　「妳那是什麼眼神？好像責備我，將這一切過錯都丟給我一樣！」

　　陳宇凡走過來才發現她們兩人是在急診室外面吵，劉佳欣那盛氣凜人的樣子，將蕭苑那看起來本來就沒什麼氣勢的模樣給完全壓制住。

　　「告訴妳！我就算丟了醫生這個工作，也不需要像妳這樣可憐兮兮的求生存。聽說妳父親欠了一大筆債跑了，留下妳和妳母親維生吧？」劉佳欣臉上帶著笑，「真可憐啊，要是妳醫生這工作因為這次丟了，看妳母親要怎麼還這麼一大筆債。」

　　蕭苑臉上毫無血色。

　　「妳說不出話來了嗎？之前有問題不問，出了事才怪罪到我身上，妳還真是個矯情的女人啊！」

　　「夠了。」陳宇凡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佳欣，別這樣。」

　　劉佳欣驚訝的看著他：「學長？我、我以為你已經先回去了。」

　　「正要回去了。」他說著，「妳先回去處理急診室的事情，主任已經說了，這次不會善罷甘休的。」

　　劉佳欣不甘心的跺腳：「可是學長，這不是我的錯啊！我當時也在忙啊！」

　　「好了好了，妳先回去吧，之後這些話再跟主任說吧。我也不是總醫師了。」

　　「學長不做了？」

　　他苦笑：「主任要我乖乖回去腫瘤科。」

　　劉佳欣又看了蕭苑一眼，「那她……」

　　「妳先進去，我處理。」陳宇凡一手拍著蕭苑的背，「我知道佳欣妳不會無理取鬧的。」

　　劉佳欣被這麼說，只好將視線又掃了對方和蕭苑一遍，才不甘心的離開。

　　等她一走，一直強忍著淚水且滿腹委屈的蕭苑終於再也受不了，當著陳宇凡的面再次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