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再次和悅荫見面，是距離我們上次分離後的九年。

　　當時本來暫住在黎曉別墅的她[1]，被爺爺找來荻家的一間宅邸，而我也正巧來找爺爺談事情。

　　之後每當我想起這件事，總覺得爺爺是故意的，他刻意想讓我和當時的悅荫見面的。

　　而當時的悅荫在見到我時，眼神中雖展露出驚訝的光芒，很快就又露出尷尬且陌生的神情，我也因而知道，她早已忘了我。

　　我並不恨她忘了我，我明白，對她而言，我和九年前的那場大雪一樣，對她而言都是一場惡夢，一場她極力想遺忘的過去。

　　在爺爺進來會客室前，我忍不住透過窗戶的倒影打量她，她還是有著些許的嬰兒肥，但是那張清麗的面容依舊引人注目，那頭及腰的褐色長髮反倒讓我驚訝，對我而言，我比較喜歡她的黑髮。

　　她靜靜地望著房間的另一頭，不知道她正在思索什麼。

　　多次我想開口與她攀談，卻又怕她覺得突兀，更何況我還不確定她到底記不記得我。

　　「唉呀，悅荫妳來啦！」爺爺從另一扇門進來，一看到悅荫，隨即露出笑容，「抱歉我處理一些公事，晚一點到。」

　　悅荫揚起頭來笑了笑，「嗯，沒關係，我也才剛到沒多久而已。話說，荻老爺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我靜靜地坐在一旁，她的聲音已經擺脫過去的稚氣，增添了一股成熟的韻味。

　　「喔！我找妳來只是想問問，這半個月來妳住的好不好、習不習慣啊？」

　　爺爺這話並不出我所料，黎曉對悅荫有多差勁，不僅我知道，恐怕連爺爺都知道了，也因此他才特地將她叫來這裡，為她主持公道。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接下來的回答。

　　「嗯，還不錯啊，我過的很好，也沒什麼大礙。」

　　我看出爺爺其實有些驚訝，但仍是自若的坐到悅荫一旁的沙發上，和她距離不到五十公分，「荻黎曉那小子沒對妳太超過吧？」

　　「嗯嗯，」她搖了搖頭，「沒有，他對我很好。」

　　「真的？他當初可是反對妳反對的要命呢！」爺爺懷疑的盯著她瞧。

　　「是嗎？我不知道欸，他對我還不錯啊！」

　　沒想到悅荫會幫黎曉說話，據我所知，他們兩人在別墅可說是水火不容，幾乎不與對方交談的，尤其黎曉又時常帶不同的女孩子回去別墅，擺明就是要給她難堪。

　　「少來了，悅荫，我比妳還暸解黎曉，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畢竟他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人，妳沒必要再幫他說謊了。」爺爺終於不再和悅荫客套，柔聲的說，「所以，悅荫妳說說實話吧！讓我聽聽妳最近過的到底好不好，好嗎？」

　　「還不錯。」

　　悅荫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雙眼眨了眨，彷彿她說的是在千真萬確不過的事實。

　　「悅荫妳呀，別再自欺欺人了，黎曉他對妳很惡劣，我很清楚。」

　　「那是一開始啦，他現在真的改很多了！」

　　「妳剛出門來見我時，不是才和他吵完架嗎？」爺爺淡淡的問道，「這樣也叫改很多嗎？吵到妳很憤怒很生氣，這也叫感情好嗎？」

　　悅荫的表情明顯有了改變，沒有了一開始的愜意，此時的她反而有些尷尬，「這、這是因為……」

　　我見她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終於仍是忍不住，開口幫她說話，「爺爺，既然徐小姐都說黎曉待她不薄了，您又何苦這樣逼迫徐小姐呢？也許黎曉真的變了也說不一定哪！爺爺。」

　　只見悅荫驚訝的看著我。

　　「呵呵，這種話你也真的相信哪！」爺爺聞言笑了起來，「好啦，悅荫妳老實說我不罵妳，我是真的很擔心妳被黎曉那小子欺負，所以才問妳，妳真的過的不錯嗎？」後面幾句話爺爺的臉色顯得十分認真。

　　悅荫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不錯。」

　　爺爺的臉色顯得十分驚訝，想必黎曉和她的事情，爺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爺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像是終於被我給打敗一般，「怎麼這樣說呢……」

　　悅荫虛弱的笑了，慢慢地回答著，「因為至少在我發病時，那裡還有藥可以救我一命，就我所知，荻黎曉他自己並沒有氣喘的毛病哪！」

　　我靜靜的瞅著她，原來她的氣喘還沒有治好嗎？

　　隨後我被我這個念頭給逗笑了，她遠離梨家，離開一切有力的資源，到一個遠方陌生的國度去，當時他們家雖然有存款，卻也所剩不多，更何況她還有一位發瘋的母親，家裡哪還有什麼餘力給她治病？

　　爺爺沒有像我一樣想到別的地方去，而是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黎曉就是一個這樣為別人著想的好孩子。」

　　「嗯。」

　　「他當初反對妳反對的要命，自己卻還是會去注意這種小事，黎曉他真是不錯。」爺爺欣慰地繼續說著，「看來我剛剛真的反應太大了。」

　　悅荫眨了眨眼，「會反對是正常的吧？」

　　「哦？因為妳突然闖進他的生活圈嗎？」爺爺用手撐著自己的頭，困惑地注視著她。

　　而我也好奇她接下來的回答。

　　「不是的，」就像恍若無人般，悅荫露出淺淺的笑容：「我想這世上也不會有人會喜歡被拋棄的千金去跟自己同居啊！」

　　我的心就像是被一股力道給緊緊掐住般，說不出話來。

　　彷彿回到了九年前，當時的我們。

　　『妳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本來想偷親你，沒想到你已經先醒了。』

　　那時候無憂無慮的我們，已經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