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經過早餐和飲料這個小起燃點，楊心頤和陳宇凡開始在路上遇到會打招呼，又因為教室在隔壁，常常會碰面，偶爾更會停下來聊天，又因為他們各自的朋友黃子誠和意茹兩人已經正式在一起，所以常常拋下他們去約會，搞的他們兩人的相處時間反而變多。最後陳宇凡決定先向她要手機號碼。

　　自從兩人交換手機號碼後，接下來幾乎每天都會用手機聊天，聊聊生活上的瑣事，或是交換分享彼此身邊朋友的趣事。

　　接著到了學期末，考完對學生而言都痛苦不已的期末考後，楊心頤開始減少與陳宇凡的接觸，讓他覺得萬分詭異。明明平時都會遇到，考完期末考的這三天，她就像是避開他一樣，不僅換了掃地區域，讓他找不著，甚至避開了過去上下課的時間，最後他受不了，直接在修業式當天，堵在教室門口找她理論。

　　「妳幹麻躲我？」

　　為了不讓她承受全班同學八卦的視線，兩人移到學校隔壁的公園去談。

　　「我沒有，你想太多了。」

　　「妳有，很明顯。」

　　她只能嘆氣，「你為什麼要在這裡跟我聊這個，你不去念書嗎？」

　　他錯愕：「我為什麼現在要去念書？」

　　「你是高材生啊，不該跟我這種平凡的女學生混在一起的。」尤其陳宇凡的導師總是認為她身邊的朋友不三不四，就算成績在班上的中前段，他的導師還是十分瞧不起她。

　　陳宇凡總算開始明白她這些話的意思，前陣子他也有從她班上的同學口中打聽到，考完期中考不久後，她就被他的班導師給約談，這實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一個三類組的班導師，去約談一個一類組的同學做什麼？

　　「老師跟妳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老師為什麼要跟我說什麼？」

　　「我問妳，妳就乖乖回答我。」

　　「就沒有什麼。如果你只是要問這個，我要回家了。」

　　楊心頤突然從鞦韆上起身，卻被一直站在她面前的陳宇凡捉住手腕，「啊，做什麼？」

　　「老師是不是跟妳說什麼？」他又問了一次，這次還加重語氣，「我的導師。」

　　楊心頤咬了咬下唇，「就真的沒有什麼。」

　　「妳不說我就自己去問我導師，還說是妳要我去問的。」

　　「咦？不要啊！」

　　「那妳自己說。」

　　她像是放棄般又坐回鞦韆上，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撇過頭去，低聲說：「……他要我別影響你。」

　　「妳影響我？」

　　她沉默不語。

　　「妳為什麼會影響到我……難道是因為我期中考只有十五名？」

　　「可能吧。」她抬起頭來盯著他，「你為什麼不念書？我是不相信什麼進到明星高中，成績就會比普通高中的學生好的鬼話。但是你過去在那間學校都是全校第一名的學生，不可能來這裡只能考個班上第十五名啊。」

　　陳宇凡沉默不語。

　　「你連小考都考不好，你是來這裡自我放棄的嗎？」

　　這次輪到他什麼都不說。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看不起我們高中的，哈哈，還是其實你也很看不起我？讓你跟我當朋友，我真的很抱歉。」說完，拿著書包就要離開的楊心頤再次被陳宇凡給抓住。

　　「我已經放棄念書了。」

　　楊心頤困惑地看著他。

　　本捉住對方手腕的手，無力的滑下，「國中的時候，我很努力的念書，最後考上了第一志願，也在那裡考了全校第一名，可是考完期中考後，我才發現我媽已經到了乳癌末期。」

　　「我很抱歉。」她仰頭看著表情矛盾又痛苦的他。

　　「我應該要花許多時間陪伴她的，因為她和我爸在國小的時候離婚，所以她只剩下我。我念書是想要未來出人頭地、賺大錢，好好回報她的辛勞，卻沒想過她已經再也活不到我未來成功了。」

　　楊心頤伸手，本要抱他，卻又覺得好像不妥，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你有這個心意一定很高興。」

　　「她不會高興的！因為我每次都用我要念書，要她不要吵我，不要跟我說話，不要等我補習回來。在我念書的時候，我媽卻得一個人與癌細胞對抗，我之後只要想起這件事，我就很後悔當初的自己怎麼這麼蠢。」

　　她最後還是選擇伸手抱住他。

　　「從我知道她得了癌症到她離開人世，不過短短一個月，我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原諒早就知道這件事卻不曾告訴過我的哥哥和爸爸！」陳宇凡並沒有哭，只是低垂著頭，緊緊握著雙拳，「所以我搬來和爸爸一起住，可是我生氣他們，更生氣他們在媽媽生病時，答應幫她隱瞞我這麼重要的事情！」

　　「你一定很難受吧……」失去最心愛的佳人，還要離開與她一起居住數年的房子，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那種感覺任誰都不會好過。

　　「從那天開始，我決定再也不要努力念書，反正這麼拼命，也得不到任何好處，那麼我又何必這麼辛苦？」

　　「你這樣就太蠢了。」

　　陳宇凡不發一語。

　　「你媽媽到癌症末期都不肯讓你知道，不就是怕影響你念書的心情嗎？不就是不希望你為她擔心難過嗎？你現在卻不理會自己的爸爸，跟哥哥賭氣，還不認真念書，那你媽媽到底留下了什麼給你？遺憾嗎？還是懊悔？」

　　楊心頤放開他，並揹著自己的書包往後退了數步，「我以為和你爸爸離婚的媽媽，努力為了你工作賺錢將你養大，留給你的是美好的回憶，不是這些憤怒、悲傷、後悔的負面情緒！」

　　「妳又不是她，妳怎麼知道她怎麼想的？」

　　「我是不知道，可是我要是知道我死後，我最喜歡的人一直走不出我離開的傷痛，那我只會覺得很生氣，對方怎麼會這麼笨！」

　　「那又怎樣？她已經離開了，我就算努力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她離開了，她對你所做過的一切你也忘光了嗎？」她生氣的在公園裡對他怒吼，「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你怎麼沒有想過，如果自己未來有機會出人頭地，有機會成功，那你不是也更有能力幫助其他和你媽媽一樣受到病痛折磨的人了嗎？」

　　「那有什麼意義？他們又不是我媽。」

　　「你怎麼這麼自私？」

　　「我就是自私怎麼樣！」

　　「那要是我哪天也生病了呢？」

　　「妳少在那邊胡說八道。」

　　「你這樣放爛下去，我該怎麼辦？那些跟你媽一樣關心你的人怎麼辦？」

　　「沒有人關心我的。」

　　楊心頤一邊喘著氣，一邊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啊，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陳宇凡身體一僵，她不給他機會反駁而是自嘲的說：「原來是我一廂情願以為我們是朋友，我怕影響你的成績，所以答應你的導師，不再和你密切來往，結果我所做的一切，不是關心，你也不認為我關心你。」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在夕陽餘暉下，只剩下還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陳宇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