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妳到底在說什麼?」

  這次是丹尼爾緊緊抓住她的肩膀,表情格外嚴肅,「妳活不久了?為什麼——」

  「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任何人。」

  萊茵輕輕的將他抓著自己的雙手撥開,低垂著頭往旁邊退開,「我本來想著,這次能活著從亞洲回來後,我要選擇一間自己喜歡的城堡住下來,然後安安靜靜的離開人世。看來這個願望終究是無法達成了。」

  丹尼爾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亞契那雙淺栗色的眼眸蓋著一層陰影。

  「我一直很喜歡城堡,童話故事中的公主就是住在這樣的城堡裡的。」萊茵輕輕撫著身邊的沙發椅被,眼神中充滿嚮往,「就算知道席野可能因為城堡而找上自己我也不在乎,我知道這裡有密佈的星空,在這裡我的魔法能在夜晚達到高峰,我能夠對付的了席野,但是這一切終究還是空談。」

  亞契的眼神停駐在她瘦弱的身上,「羅席野現在已經沒有破綻。」

  「是啊。當我在前晚的宴會中,看到不過短短幾年就成長到此的席野,我就知道這個世界上已經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了。」

  「所以妳才主動出面對付南美魔法師?」

  萊茵沉默了半晌,「……我想讓他知道,我不贊成他這麼做。」

  「可是還是沒用啊!」丹尼爾說,「現在的羅席野——」

  「是啊,可是我說過了,他這麼做,是為了救我,他想要找到能讓我繼續活下去的辦法。」

  萊茵的聲音很輕,在這華麗卻孤寂的城堡中,更顯哀傷,「他沒有錯,只是找錯了方法。」

  「萊茵妳好好的,哪裡要死了?」

  「妳的靈魂所受的傷。」

  丹尼爾和亞契都不約而同的開口,萊茵聞言只能苦笑,「不愧是大魔法師。」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五十年前,我自願放棄歐洲魔法師一位,前往陌生的亞洲。」

  萊茵面對丹尼爾的焦慮,亞契那冷淡的臉孔下,深深的擔憂,她開始說起五十年前的往事,「在那時候我相信,就算是在一塊和歐洲完全不同的大陸上,我也能過得像在歐洲這樣,我是天空魔女,當時的我走在巔峰,能和我一較高下的魔法師少之又少,我甚至誰都不怕。可是我卻忘了,在那裡,我是孤軍奮戰,甚至沒有人能夠依靠。」

  安靜的客廳中,只有萊茵的聲音緩慢地在房中迴盪著。

  「我將亞洲許多國家鬧得雞飛狗跳,鬧到很多國家魔法師都對我提出警告,我卻依然故我。當時有幾位國家魔法師甚至喜歡我,對我展開追求,我全都拒絕了。可是有位國家魔法師卻不甘心,不斷死纏爛打,直到他的妻子聯合諸多國家魔法師前來制裁我時,我才知道,人是要為過去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丹尼爾錯愕的瞪著她。

  「我在那裡沒有接受任何人。」像是回答丹尼爾的表情般,萊茵淡靜的回答,「我是被陷害的,那位妻子把所有勾引男人等罪名冠到我身上,連同其他跟我有私仇的國家魔法師們,一起動用私刑……斷除了我的魔法。」

  「這太過分了!」

  丹尼爾氣到差點沒把客廳的小桌子給掀翻,斷除魔法根源就像廢除一個會武功的人的武功底子那樣嚴重。

  萊茵露出淺淺的笑容,「是啊,他們是以要我死的那種手段,在處置我,直到亞洲魔法師,羅席野的出現,我才被救回一命。」

  她永遠不會忘記,在自己倒在地上,滿頭金髮都被自己的鮮血給染紅,脆弱的雙手,施展不出任何天空魔法時,內心的恐懼與悲傷,更多的或許是憤怒。但是當時的她,沒有人能救她,她甚至被雷連續打了七七四十九天,她的天空魔法終於再也無法施展,那時候的她就連要施展一個簡單的小魔法都辦不到。

  一介天空魔女就這樣隕落。

  當亞洲魔法師羅席野從北美洲開會回來,發現她的慘狀,將她從那群粗暴的魔鬼手上將她帶走,她已經失去意識。

  羅席野連續數個月,使用大規模的魔法治療她,才終於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可是她失去的天空魔法也再也無法使用。

  「我不是自願放棄天空魔法的,我是未來已經再也無法使用。」

  萊茵的話,深深刺入在場兩位男人的心中,他們心裡對這件事的震驚,遠遠大於知道她和羅席野是如何相識。

  「席野對我很好,他沒有放棄我,儘管當時的我跟個廢人一樣,他還是不厭其煩的照顧我,教導我亞洲體系的魔法。」萊茵的故事繼續下去,「那時候的我就連施展一個最基本的魔法也辦不到,前幾年我感到無比挫折,甚至多次想要一死百了,是席野拯救我的。也因為羅席野,我的個性有了很大的轉變,孩子的任性、驕傲、火爆,都因為這場意外,而慢慢的磨掉。」

  「那麼……」

  「那時候我很感激他,他為了我,藉由這次的事件,更換了許多位國家魔法師,好安慰我,讓我覺得受到補償。我真的很感激他,可是我對他的感情還稱不上是愛情,我想更像是恩情與親情。直到我發生了第二次的意外。」

  她的清澈的眼神蒙上一層陰影,「當時的我想著或許我回到歐洲,能夠找到方法恢復我的天空魔法,這樣席野就不需要如此辛苦,也不用這樣免強自己照顧我、安慰我。所以我啟程離開,結果卻在歐亞兩洲的交界處,遇到當年在歐洲招惹過的黑暗魔法師。」

  「難道是那些人!」丹尼爾知道,那幾位專門販賣人口的黑暗魔法師從因為吃過自己和萊茵的虧,一直想伺機報復他們,直到十幾年前,他才真正將那群傢伙給剷除掉。

  「嗯。」萊茵知道他已經猜到答案,「我已經不是天空魔女了,甚至比一些初階的魔法師還要弱,所以我很快就被扳倒,然後受了比上次還要嚴重的傷。本來還殘留一點天空魔法的底子,也因為被丟入陰暗的黑洞整整一年,我的身子和靈魂也終於徹底瓦解。」

  「難道說……」

  「這是不可能的!」

  丹尼爾和亞契都想到同個結論,一個幾乎沒有任何魔法保護的魔女,被丟入深不見底、充斥黑暗魔法的黑洞之中整整一年,早就應該離開人世了。

  「沒錯。」

  萊茵那真誠的視線直直對上不敢置信的兩人,「我已經死了。我會站在這裡,是羅席野透過禁忌魔法,將我的思念體帶回來的。」

  丹尼爾再也承受不住事實的殘酷,跪了下來,「萊茵……對不起……是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說我想做歐洲魔法師,所以妳才會離開……」

  「那不是你的錯呀。」萊茵蹲下身子,讓自己和丹尼爾的視線等高,「我說過,我很高興你是歐洲魔法師,我也很高興有那個機會能去亞洲一趟,在那裡遇到羅席野,遇到我這輩子唯一深愛過的男人。」

  「可是……」丹尼爾這是第二次在萊茵面前流下眼淚,她還清楚的記得,他第一次在自己眼前落淚,是他哽咽著說出自己想要成為歐洲魔法師,改變歐洲的那天。

  「禁忌魔法是不可能成功的。」站在距離他們兩人有一段距離的亞契,那張冷若冰霜的表情開始有點改變,「羅席野居然會成功,這代表他對妳的感情……」

  「他很執著。」萊茵一手抱著啜泣不已的丹尼爾,抬起頭回答亞契的話,「他憑著那股執著,硬是將我從另一個世界帶了回來,也因此成為了這個世界上真正精通所有魔法的人。」

  「難怪他的法術會進步這麼明顯。」亞契眼色一沉,「妳過去每幾天就改變城堡外型,為的是要躲避羅席野,是不是?」

  「是。」

  萊茵低聲道:「數年前,我離開羅席野,發誓再也不與他見面。因為當時的他,已經不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善良男人,他想盡辦法想要讓我真正復活,甚至不惜坑殺數萬人。」

  亞契說:「那件事情我有出面要制裁他,可是……」

  「我知道。他找了其他下屬去為自己頂罪。」

  萊茵難過的低下頭,「最終我受不了他這樣殺害其他無辜的生命,所以我離開了。結果沒想到,他的殘暴與血腥卻越演越烈,最後更甚著想要坐上大魔法師一位,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得到全世界魔法的奧秘,才能將我的身體從那個世界帶回來。」

  亞契沉默不語。

  羅席野是因為深愛著萊茵才會做出這些事情,可是他知道這些都不是理由,也知道萊茵很清楚這件事,才會離開羅席野,才會在這時候將過去的事情告訴他們。

  「亞契,席野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只有你。」

  面對萬分嚴肅地凝視著自己的萊茵,亞契冷笑:「妳剛說過我贏不了他。」

  「是說過,我要你做的事情是殺了我,徹底摧毀掉我的思念體。」

  「妳在說什麼!」

  不僅亞契有這激烈的反應,就連一旁默默掉淚的丹尼爾也跳了起來,「萊茵妳現在能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是因為思念體,妳——」

  「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萊茵堅定的打斷他們的話,「你們應該很困惑為什麼我是思念體,卻能存在於這裡這麼久吧?」

  思念體是一個人死後,透過殘存的魔法,將自己的意志、信念與外型保存下來,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幻影,而且一般思念體存在的時間大多只有短暫的一分鐘,萊茵卻留了數年,這在亞契及丹尼爾心中,也覺得格外不可思議。

  「是羅席野用他的生命與一半以上的魔法支撐我的。」

  萊茵從自己的衣領內,掏出一條一直以來都戴在身上的銀色項鍊,上面有顆閃閃發光的鑽石,「所以只要你們殺了我,羅席野也會遭受重創,只有這樣,你們才有可能贏過他。」

  「不可能……我不會殺害妳的,萊茵!我不會!」丹尼爾激烈的大喊,他知道自己在當上歐洲魔法師時,將她逼到遠走亞洲,迫使她遭遇這一連串不幸的事情,他又怎麼可以在這時候答應她的請求,親手殺了她?

  「你們一定得這麼做。」萊茵抬起頭來,一手緊緊握著脖子上的項鍊,「如果讓席野順利得到控制魔法界的權力,到時候整個世界都會陷入火海的。若是他發現就算當上大魔法師還是無法找到拯救我的辦法,他更會讓全世界跟我一起陪葬的。」

  「羅席野竟然已經發瘋到這種地步。」

  亞契一直以為年紀比自己大得多的羅席野,會比自己成熟冷靜,沒想到竟會如此瘋狂恐怖。

  「他很偏激,自從我離開後,這種扭曲的個性更是加劇。」萊茵惋惜道,「不管如何,這是唯一的辦法。我早該死了,我不該存在在這裡的,這不符合自然界的法則,亞契你是大魔法師,你一定要解決這件事。」

  「我知道。」

  亞契這句話讓丹尼爾猛然擋在他們之間,「不可以!你要殺了萊茵就得殺了我!我不會讓你碰她的!」

  亞契一個出手,丹尼爾已經昏了過去,萊茵趕緊伸手接住他沉重的身子,「丹尼爾,祝福你在夢中的世界不會如此殘酷悲傷……」這是她最後一次觸碰他了,她知道未來再也沒有機會。

  「動手吧。」

  面對挺起身子,一手緊握著那鑽石項鍊的萊茵,亞契心中自然也是滿是不捨與悲傷,竟然要一個女子犧牲來保護整個世界。

  「妳沒有任何願望嗎?」

  至少在她死前,他能幫她做一點事。

  她錯愕地抬起頭來,接著停頓了半晌,溫柔的笑了起來。

  「我想看彩虹。」

  「彩虹?」

  「彩虹是天空魔法最根源的部份喔。」

  萊茵眼中漾著淡淡的幸福,「我很少看到高掛在藍天上的彩虹,上次我看到彩虹是在亞洲,和席野一起的,所以我希望我想要看到代表幸福的彩虹。」

  「好。我會實現妳的願望。」

  低垂著眼瞼的亞契知道這是目前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謝謝你。」

  她臉上是滿足的漂亮笑容,「不用擔心我怕痛,我早就死過兩次了,所以不用有任何顧忌。只是,如果我們能早一些時候認識,或許就不需要變成現在這樣了。」

  亞契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胸口突然一緊,幾乎讓他無法呼吸,那種痛楚,是他過去這百餘年中,從未有過的感受。

  萊茵閉上雙眼,在她思念體消失之前,遠在亞洲的羅席野突然聽到她的聲音,那溫柔的女聲帶著淺淺的懷念與悲傷,「席野,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在一起的那五十年,早已超越過去我在歐洲的時光,因為我選擇了你。我用星辰魔女這個稱號,表達了我對你的選擇與愛……」

  從那天過後,當初丹尼爾送給萊茵的那座城堡高空中,總是掛著一道七彩絢麗的彩虹,不管在城堡裡面的哪個房間望出去,都能看到那座彩虹安靜地高掛於蔚藍的天際。

 


              全篇完* (歡迎繼續點看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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