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余珈寧知道郭宇豪說得沒錯。

　　她討厭吃芹菜。喜歡攝影。討厭運動。喜歡看書。很不喜歡他。沒有很多朋友。過得並不快樂。一點也不喜歡這裡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她喜歡說謊。

　　可是她卻討厭謊言。

　　因為她覺得很寂寞，所以只能用自己討厭的東西來保護著自己。

　　「……我的這裡不好。」

　　他的手被她抓起，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他感覺到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她身體的溫度，以及那顆正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臟。

　　「我逃來這裡，只因為我不想動手術。」

　　「為什麼？」

　　她依然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上，「那手術只有兩成的存活機率。」

　　他正視著她，沒有逃避她那恐懼的眼神。

　　「……我很害怕，因為我不想死。」

　　他將她緊緊的抱進懷裡。

※

　　「為什麼要約我吃早餐？」

　　這是余珈寧第一次來到這間Brunch，一方面是因為她在這裡並沒有朋友，所以知道的餐廳和好玩的地方很有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常常一覺到午後，根本不會早上爬起來吃所謂的早午餐。

　　坐在她正對面的正是郭宇豪，「既然我們都已經交換了彼此的祕密，那也算是親密的關係了，一起吃個早午餐不為過吧？」

　　她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一邊將自己的包包放在腿上，「我們也是可以繼續假裝陌生人。」

　　「何必呢？」他笑了，就像是真正敞開心胸那種，毫無芥蒂的微笑，「我是郭宇豪。」

　　她沉默了半晌，「余珈寧。」

　　「很可愛的名字。」

　　他接過服務生遞上的菜單，「想吃什麼？我請客。」

　　「不需要，我自己有錢。」

　　「別這樣吧？這間餐廳不覺得很溫馨嗎？很像一般的家庭式餐廳，就是希望在這裡用餐的人能夠將這裡當做自己家。」

　　她掃了這間餐廳的擺設一圈，發現這裡確實給人一種好像回到家裡的感覺，像是牆壁油漆的色調，一旁沙發、抱枕的擺設，都十分親切。

　　「既然能在自己家用餐，那我就該是妳的朋友、家人，所以讓我請客。」

　　她嘆氣，「你還真固執。」

　　「與妳差不多。」他笑著向服務生點完餐，才將雙手交握放到腿上，「妳的防備心真的很重。」

　　「你多想了。」她也將點完餐的菜單交還給服務生，「我以為經過昨晚你已經放棄我防備心很重這點了。」

　　他聳肩，並拿起一旁的熱咖啡輕輕啜飲，「妳喜歡說謊，妳知道嗎？」

　　她將身體往前傾，「像你這麼懂得人們心理的心理學大師，說得有可能是假的嗎？」

　　「那妳可就高估我了。為什麼不說實話？」

　　「我有說。」

　　「那是用謊言包裝起來的。」

　　「同樣是實話。」

　　「妳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像是被他逗笑，「你不是很自豪可以看穿我嗎？」

　　他也回以一抹帥氣的微笑，「通常會這樣子不斷說謊的人，就是害怕其他人走入自己的內心，了解自己，然後傷害自己。」

　　「我沒有害怕你傷害我。」

　　「又或者，害怕他人進到自己的內心、真正了解自己後，會感到恐懼而逃走。」

　　「什麼？」

　　「妳害怕別人知道真正的自己後，會不喜歡妳，所以妳選擇用說謊，來將所有想要了解妳的人拒於門外。」

　　她停下攪拌自己咖啡的動作，直盯的他。

　　「珈寧，真正喜歡妳的人，並不會因為知道真正的妳而厭惡妳。」

　　他突然將手摸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就像我告訴妳，我曾經有個男朋友，是因為我相信妳不會因此改變對我的看法。」

　　「或許我會。」

　　「我知道妳不會。」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信任是建築在兩個人分享的資訊多寡上，當妳吐露有關自己的訊息越少，相對的對我的信任就越少。」

　　她將手從他溫熱的掌心下脫離出來，「我從沒信任過你。」

　　他沉默的瞅著她。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不過見了兩次面，就談到信任的問題。

　　這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且進展太快了，她不想也不能讓別人這樣子逐步走進她的內心，她覺得這是她一直以來害怕且恐懼的事情。

　　「珈寧，我喜歡妳。」

　　啪！

　　才剛起身就隨即給了對方一巴掌的余珈寧，不顧餐廳中其他人的目光，冷冷的回答，「你瘋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一種衝動，而且不管妳是怎樣的人，我都喜歡妳。」他注視著她轉身朝餐廳門口走去，「不管妳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妳。」

　　框啷。

　　她大力的關上餐廳的門，將他的聲音、餐廳中其他人為他鼓掌、喝采的聲音，以及她心臟無法抗拒而狂跳的聲音，一併隔絕在這扇門之內。

※

　　過了兩個月，余珈寧再也沒有和郭宇豪碰面。

　　她避開過去和他第二次見面的那間酒吧，避開那間沒成功吃完一餐的餐廳，就是為了遠遠的避開他。

　　她覺得自己一人自由自在並沒有什麼不好，因此她依然不與其他人打交道，一個人逛街、一個人採購、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運動，一個人做所有的事情。

　　「小姐，這個只要十五元喔！」

　　發現服務生正在對拿著一張明信片的自己說話，余珈寧點頭，但是並沒有回答。

　　框啷。

　　「歡迎光臨。」

　　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之中，她並不以為意的將明信片放回去，反正寄回家也沒人會在意。

　　「珈寧，離開三個多月了，妳也該玩夠了。」

　　那是一個低沉的男聲，讓她的手懸在半空中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我們該回去了。大人們很擔心。」

　　對方手直接抓向她還尚未收回的手臂上，她隨即反應過來，想要掙脫卻發現對方的力道遠遠大於自己的，「放開我！變態啊！變態！有人想強暴我！」

　　「珈寧！」

　　那人喝叱的聲音卻沒有阻止她繼續的尖叫聲，「變態！快救我啊！」

　　在店內的人們注意力全被吸引到她身上時，她突然伸腳大力往對方的胯下踹去，「珈寧！」

　　緊接著不理會對方的低吼，轉身就跑，直接奪門而出。

　　「余珈寧！妳給我站住！」

　　一路往前狂奔的余珈寧根本不在意身後那人的尖叫聲，她只知道怎樣也不能被對方給抓住，在一個轉彎之中，她注意到在期間一間餐廳裡有個熟悉的人正坐在裡頭，上面還寫著塔羅牌占卜。

　　她想也不想就衝進店內。

　　「歡迎光——」

　　「郭宇豪，快救我！」

　　不等服務生將話說完，余珈寧就直接抓住還在幫客人占卜的郭宇豪，並快速的蹲到他另一邊位在餐廳內側的椅子旁邊。

　　「妳在幹麻啊，余珈寧。」

　　「噓！不要叫我的名字，等一下有人進店內問有沒有看到我，說沒有！」

　　不僅店內的服務生和少數的兩位客人不解的瞪著她，就連郭宇豪也是一臉困惑，「什麼有人？誰啊？」

　　「別說話。」

　　她害怕的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他們來了。」

　　他看到餐廳的櫥窗櫥窗前面，衝過幾個人，心中也隱約知道就是那群人逼得她不得不躲進餐廳裡，甚至得跟數個月不曾見面說話的他求助，「誰？」

　　她眼中再也藏不住那強烈的恐懼，「那些想要把我抓回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