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擁有一位擔任知名樂團指揮的爸爸,以及負責國家音樂廳開場的媽媽,她的歌聲在國際女高音界中,雖稱不上是有名,但是在國內卻是備受尊崇。所以身為他們的女兒,也就是我,自幼就接受十分嚴酷的歌唱訓練。

  也因此,我國小、國中缺課紀錄高到嚇人,也從沒交過什麼朋友,更不用論男朋友了。

  到了高中,媽媽她在我的央求下,選擇讓我就讀某間公立的藝術學校的聲樂部。也因此在那所附有許多美術科系的藝術學校裡面,認識了他,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位男人,許浩流學長。

  浩流學長之所以會和我認識,都是因為高中開學當天,我前一晚為了練習而晚到,所以找不到通往開學典禮的會場,就在我徬徨無助的時候,浩流學長經過,好心帶我去禮堂,順利參加開學典禮。

  從此以後,他就像是纏上我一樣,每天都與我見到一面。

  例如每當我快中午才到學校時,浩流學長就會從他們美術科系的教室對經過中庭的我大喊,「學妹,學妹,開學那天就遲到的一年級牧芸瑤學妹,不要不理我啊!學妹!嘿!帥氣的學長在叫妳嘿!」

  而我就會選擇低頭快步經過。

  到後來那棟的美術部學生都認識我,每當我又想低頭快步經過,其他學長姊們就會對我大喊:「學妹,不要這麼不給學長他面子嘛!」

  之後,我去上學的時間,就更晚了。

  有時去學校餐廳吃飯,浩流學長看我都一個人吃,就會拉著他那群朋友硬是坐到我旁邊,甚至常常在去福利社的路上,經過我的教室發現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就會跑進教室與其他聲樂部的同學寒喧,拉近我和其他同學們的關係。更請他同是聲樂部的女生朋友,也就是我的學姊們多多照顧我。

  對不曾交過朋友的我而言,那時候的浩流學長,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盞明燈,是那麼樣的耀眼又神聖的存在。將我從那個自小就不曾離開過的黑洞中,咻的一聲,拉了出來。

  浩流學長在學校的人氣很高,不僅女生暗戀他,就連男生也很喜歡他。儘管他是一個運動白癡,可是他的開朗和樂觀,卻總能讓身邊的人都覺得快樂。

  他雖然脾氣好,美術天份高,外表也很亮眼,可是卻是一個迷糊至極的學長,從我和他交換手機號碼後,他就硬要我每天早上打電話叫他起床,更狡辯說他開學那天之所以會遇到我,就是因為他睡過頭。

  「既然妳那天因為我睡過頭而得以獲得我的幫助,那妳就更應該為我盡一份心力啊,芸瑤!妳不會這麼不懂得報恩吧?」

  被說的啞口無言的我,只好乖乖答應他這個無理的要求。

  在他高三畢業的那天,他向我告白,而我們也終於在一起。在我上大學前的那兩年,我們的感情很穩定,所以等到我高三升學時,也刻意排除萬難(爸媽的反對,他們認為我應該去外國念知名的音樂大學),選擇與他相同的藝術大學申請。

  當我順利錄取那所大學時,我們真的以為那樣子幸福的生活會永遠快樂下去。

  那時候的浩流學長,已經開過個人畫展,前途一片看好。而我也已經是在國內享譽盛名的天才女高音,媽媽她更是得意極了。

  可是在我大一那年開始,一切就起了變化。

  媽媽她對我越來越嚴苛,而我也想多跟浩流學長在一起,在加上我個性也慢慢不在那麼委屈求全,有時也會與其他同學、老師甚至父母起衝突,那時候我就會躲到浩流學長那邊,一同看那片最美麗的星空。

  「妳真的很喜歡晚上跑來找我耶!」總是坐在美術教室,畫圖畫到半夜十點多的浩流學長,看到我出現,總會給我一抹溫柔的笑容:「我本來以為送妳那隻小狗,會讓妳因為牠而忙到沒空來找我呢!」

  「怎麼可能。」我噘起嘴來:「我雖然很喜歡那隻小狗,可是我更喜歡你啊!」

  「聽到妳這麼說我好高興,雖然這麼晚了,我很想跟妳在沒人的教室做些什麼不可以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可是我現在手上這份作品,要是明天趕不出來,我就完蛋囉!」

  「我才沒有這樣想呢!我只是想找你一起去秘密基地看星星啦!」

  「哈哈,妳啊,還真是喜歡看星空耶!」

  「對啊,我最喜歡星空了,不管是哪個季節,有星星的天空才是最美的。」

  「好吧。我就答應妳吧!」浩流學長放下手上的畫筆,一邊脫掉身上沾滿許多染料的工作服,「芸瑤,我未來一定會許給妳一片,最漂亮的星空。」

  那時候的我,發現在美術教室的橘黃色燈光下的浩流學長,是我印象中,最帥氣迷人的一次。

  從那天之後,我和媽媽的關係逐漸惡化,她背著我答應一年後位在奧地利音樂廳的獨唱表演,讓我感到萬分憤怒。雖然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亞洲到其他洲去表演,可是我還是不高興媽媽從頭到尾只把我當作可以拿出去炫燿的工具,根本不曾真心聽過我的想法。

  從小練聲樂的我,越長越大,那股對唱歌的熱忱已經不在,我開始只是為了身邊對我有所期待的人而唱,不再是為了我自己而唱。

  「未來要做什麼?」浩流學長看著賴在他身上的我,表情有些驚訝:「我可能會去歐洲念碩士吧!然後當個厲害的藝術家。」

  「是喔……有個夢想得以努力的感覺,還真好啊……」

  「幹嘛這麼說?芸瑤也有啊!芸瑤不是要當世界上最有名的當代女高音嗎?」

  「那才不是夢想呢!那是累贅!」我像是賭氣般氣呼呼的離開他,為什麼連浩流學長也認為我當上世界知名的女高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根本不是我的夢想啊!

  「芸瑤,妳這麼說就不對了喔!」

  「那真的不是夢想!那不是我的!是媽媽的!」

  「可是芸瑤喜歡唱歌吧?芸瑤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唱歌——」

  「我才不喜歡唱歌!我累了!我討厭唱歌!浩流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那天我和浩流學長吵了我們認識三年多來,最嚴重的一場架。

  更令人感到絕望的,是我在那之後的健康檢查中,發現我得了一場病。

  那場病,需要有人能捐贈骨隨給我,是一場一定得動手術的重大病症,否則我將無法繼續活下。

  而最令我痛心的,是媽媽她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不願意公開我生病的消息,只是將我這半年多來的活動表演邀約全部取消,說我是要休息一陣子,並繼續多加磨練我的歌唱技巧。

  那時候新聞媒體還對此感到萬分期待,外界都很期待我閉關結束後,會有多麼出色的高音、轉音出現。

  我那時只覺得我的人生,一片黑暗,誰也都無法救得了我。

  「芸瑤,妳這兩個禮拜跑哪去了?」浩流學長在我大一那年,最後一次到學校交出在家進修的申請表時,硬是在校門口前面堵到了我:「我打手機給妳,妳也不接。我問妳朋友妳怎麼了,也沒人知道。我去妳家,也沒看到妳。」

  我冷漠的開口:「我得病了。」

  「什麼?」

  「我快死了。」

  我知道我的口氣一點也不像是男女朋友該有的那種態度,也不像是最後一次和男朋友見面時,生死離別的那種悲苦,而是冷淡,毫無感情。

  或許經過兩個星期的沉澱,我已經漸漸理解自己身處的絕境。

  我就要死了。

  「所以我們分手吧!」

  那是我第一次,嘗到分手而痛哭的滋味。

  我整整有五天五夜睡不好覺,甚至無法相信那些失戀的人最後是怎麼熬過去的。

  最終,我是靠著相信自己就要死了這個信念,免強讓自己振作起來,處理一些沒有完成的事情,例如將浩流學長送我的小狗拿去送給其他人。

  過了三個禮拜,醫院找到與我骨隨配對成功的對象,對方也表示願意捐贈骨隨給我。本來以為已經沒有希望的我,在那時,人生又開始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只是那希望之火雖然來的快,最終去的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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