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妳為什麼要跟我說這種話？」黎曉的口吻變得輕鬆，甚至臉上出現笑意，「既然妳心思已經如此深沉，妳為什麼要如此的將心中的話告訴我？」

　　我沉默了幾秒，偏著頭看似正在沉思，「我想，可能是因為你對我而言，是最沒有殺傷力的吧？」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並不知道，最後這句話在之後的我耳裡聽來，竟是如此的諷刺。

　　「所以妳是相信我的？」黎曉笑著眨了眨雙眼。

　　我聳肩不語。

　　黎曉見我不願意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也不再繼續逼問，直接換了一個話題，「那麼妳回梨家去有什麼打算？」

　　我起身伸了一個大懶腰，啊，坐了一陣子腰都痠了。

　　「悅荫，妳……」

　　我看向黎曉，黎曉此時的表情十分複雜，我沉默地等著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

　　「妳會離開我嗎……」

　　微笑凝在我的臉上，「你會害怕嗎？」

　　「老實說，我很不安，我很怕妳離開荻家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了。我很怕，妳在梨家沒有人照顧，備受他人欺負。我更怕，妳在梨家會就此為了報仇忘了我……」黎曉低垂著視線，淡淡地說著，語氣難掩心中的痛苦，「悅荫，妳這麼傻又這麼遲鈍，妳一直都是需要別人照顧的。可是如今妳卻要獨自一人前往梨家，我……」

　　我的微笑僵在臉上，我從沒想過黎曉會對我說出這種話。

　　「黎曉，你還記得我曾經在第一次和你見面時說過一句話嗎？」

　　我走向門口，邊走邊說。

　　黎曉困惑地看著我，「什麼話？」

　　「人有天終會死，只是死的早或晚的問題。」

　　我說完這句話時，黎曉氣到想開口在說些別的，我卻不理會他繼續說下去，「如今我把剩下的話告訴你。」

　　黎曉沉默地瞪著我，眼神中滿是憤怒之情。

　　「所以人們才要在如此短暫的生命之中，燃燒自己，實現自己的夢想啊。」

　　在說完這句話後，我立刻扭轉房門的門把，搶在黎曉抓住我之前，直接離開黎曉的房間，前往荻老爺跟我約定好的房間去。

＊

　　在那個房間之中，有一面的牆壁擁有數扇巨大的窗戶，讓陽光直接照射進來，將原本沒有點燈的房間照的光亮。在另一面位於門口左邊的牆，有一個緊貼在牆壁的壁爐。擁有那種西方古代壁爐特有的巨大煙囪，漆上雪白的漆，看起來格外高雅。在壁爐的上面，有著一個個的俄羅斯娃娃點綴在上面。

　　房間十分安靜，在房間之中，只有一張圓桌，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傢俱。而在圓桌旁有許多張椅子，如今荻老爺就坐在其中一張上。

　　「悅荫，妳來了。」荻老爺在見到我進來，直到門完全關上，他才緩緩睜開雙眼，用他特有的蒼老聲音對我說道。

　　我走過去，順勢坐到一張荻老爺對面的椅子上去。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荻老爺原本那雙犀利的雙眼此時竟顯得有些疲憊，「妳都知道了。」

　　我眨眨眼，謙虛地回答：「不多。」

　　「我知道梨家那兩個小子針對我們荻家，為的就是要把妳給逼出來。」荻老爺將整個身子埋到毯子之中，「妳自己也很清楚，我們荻家無法再保護妳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並不會因此怨你們的。」

　　「梨家那兩個小子很有一套，他們行事辛辣大膽，也夠果斷，敢放也敢收，是不可小看的人才。」荻老爺竟在我面前開始稱讚那兩個傢伙起來，「我想，我們荻家就是欠缺這種人吧……」

　　「怎麼會？」我笑道：「荻家人才其實不少的，只是荻家目前還沒有同心向外罷了。」

　　荻老爺搖著頭，一臉疲倦，「悅荫，妳知道的，我們荻家目前正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我老了，我已經無能為力了。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妳暗示要出手時，搶先答應妳，成為妳的後盾。」

　　我沉默不語。

　　「悅荫，妳要出手爭梨家當家一位了嗎……」

　　荻老爺虛弱衰老的臉上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

　　我不理會荻老爺的那番話，淡然說道：「荻老爺，老實告訴你吧！我不需要你幫我，我需要的不是荻家已經過去的當家，而是新任當家。」

　　荻老爺愣住，「妳想要押在誰身上？」

　　「荻黎璿。」我突然拿出一張紙來丟到他的面前，「你先簽名吧！」

　　荻老爺驚住，最後他在上面簽上他的名，並蓋上他的大拇指印。

　　在我將那張紙收回來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折好收進我的口袋。

　　「那些位於壁爐上的俄羅斯娃娃妳可有看見？」荻老爺的視線突然轉移到一旁的壁爐上，而我也跟著他望著那些俄羅斯娃娃，「那些是妳父母過去送給我的。」

　　我心一緊。

　　「我跟他們是在俄羅斯相遇的。妳父親徐嘉祐是俄羅斯出身的，他是位孤兒。卻遇上梨家唯一的一位千金，也就是妳母親，梨脩嬅。兩人的愛情故事曾經讓我們這些大家族出生的人覺得可笑，可殊不知，他們的能力竟是我們這些大家族出生的人所遠遠不及的。」

　　荻老爺的眼神飄邈，彷彿在看另一個很遙遠的過去。

　　「他們兩人在當時總是跟我和我老伴說，他們想要的不是梨家當家一位，他們想爭的，是想給你們一個安定的生活環境，一個沒有危險的平淡生活。他們重義氣，他們對朋友總是傾身相挺，當我們荻家遇到危險時，他們也願意出手相救。他們總是笑著對我說，我就像是他們的父親，我老伴就像是他們的母親。他們是如此的優秀，他們也是如此的美好，他們所呈述的世界沒有競爭，各家都能和平共處。」

　　荻老爺緩慢說著這段故事，就在他要接下去繼續說時，我冷聲打斷他。

　　「可是你們這些膽小鬼，卻冷眼的看著他們失勢，看著他們墜入地獄。」

　　荻老爺在聽到我說的話後，雙眼無奈地望向了我。

　　「悅荫，不是這樣的。」

　　我起身走向那些俄羅斯娃娃，「你們當初背叛了我的父母，你和你妻子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實，」我不願意稱她為荻奶奶，因為我也同樣恨她，「如今卻又口口聲聲說後悔！」

　　我在壁爐前停住，轉過身子正視著荻老爺，「荻老爺，我並不傻，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麼，我也不想計較，可是你卻總是要自己提起這種往事，我很想問你，如今你提起了又有什麼用？」

　　「悅荫，我已經答應妳的條件了，妳沒有必要將我視為敵人。」荻老爺嘆息道，他那嘆息就像是枯葉即將要脫離樹枝的那種絕望感。

　　我抓起一個俄羅斯娃娃，「那麼，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緊接著我就要將手中的俄羅斯娃娃往地上砸去。

　　「悅荫！那是我很寶貝的東西！」荻老爺最後嘶喊的這句話更是讓我心寒。

　　我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很寶貝的東西……因為是我父母送的，還是因為這是罕見的俄羅斯娃娃？」

　　「悅荫，妳這是何苦呢？妳為什麼非得要這樣傷害自己？」荻老爺最後餘心不忍地將雙眼給閉上。

　　我手顫抖著，眼淚慢慢的盈眶，「因為我得在荻家這裡做個了解才可以啊……」

　　「悅荫……」荻老爺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進我的耳裡，好像有很多複雜的情緒深陷其中，可是這都不是我最想聽到的。

　　我恨荻老爺當初對我們家的見死不救，更恨荻老爺事後的後悔。

　　「當初……是你們這種膽小鬼……讓事情變成現在這樣的啊……」

　　就在此時，這個房間的房門突然打開，一個人匆匆地跑進來，什麼話也沒說就猛然的一個拉力將我給拉進一個人的懷抱之中。

　　我的眼淚也在瞬間潰堤，我手中的俄羅斯娃娃緩緩地滑到地上。

　　「悅荫……」

　　抱住我的人竟是黎璿。

　　「黎璿……我要離開了……我已經跟荻家告別了……」我的眼淚已經無法遏止地流下來，「我不會再去懷念過去……我已經對荻家沒有牽掛了……我決定要向前行……荻家曾經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在心中……荻老爺謝謝您……」這是我第一次稱呼荻老爺您，我想也會是最後一次了。

　　黎璿將我緊緊抱在懷中，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此時出現，也不知道我剛剛所說的話他有沒有聽見。

　　也許荻老爺早在一開始就知道我未來會將一切的賭注押在黎璿身上，所以才將他給找來的。

　　也許從頭到尾我在想什麼荻老爺都很清楚，只是他就是無法放下，當初那些對我們家的愧疚，以及這數十年來的日夜折磨，更無法放下這樣折磨自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