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不過妳放心，我們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控妳，或是證明妳當真做了這種事。」荻老爺緊繃的聲音出現一絲絲的疲倦，「所以就目前為止，妳是安全的。」

　　「什麼意思？」我不懂荻老爺這話到底是想說什麼。

　　「伊家七兄弟固然厲害，闖進我們荻家保護最為隱密的資料庫也能不被任何人給察覺，就連闖過後的所有線索也能斷的一乾二淨，這當真不容易。」荻老爺的雙眼仍是緊瞅著我，「這樣子的妳，做什麼還待在我們荻家呢？我想妳心中真正的目的不是待在我們這裡吧？」

　　「我是黎曉的女友，來這裡暫住也不為過吧？」我揚起眉毛，淡定地答腔。

　　「我知道這不是妳的本意，我會讓妳暫住，也是因為我知道目前梨家自己的情勢十分不穩，妳現在回去只會像是羊入虎口般的危險，所以我才會答應黎璿他們讓妳來此借住一個月，這樣妳懂了嗎？」

　　原來荻老爺一開始就知道我心中真正的目的，所以才會如此爽快地讓我這個毫無關係的外人借住進來，只是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他要這樣幫我？

　　我才剛要開口向他詢問我心中的這個問題，他就自己搶先開口。

　　「這也算是我對你們家當年所發生的事的一些補償吧……」荻老爺最後如此感慨地說著。

　　我聽到這句話，我心底的恨意又不自覺地浮現上心頭。

　　口口聲聲說補償，可當初可曾有人真心為我們家想過？可曾有人願意出手相救？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會發生這麼多無法挽回的事情，我不相信他們口中的後悔與補償，在我心中，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我父母親最危急、最困頓的時候，他們的置之不理，他們的殘忍，他們的見死不救。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

　　「是嗎……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吧……」我輕巧地將話題給轉開，「荻老爺，你剛剛說我昨晚闖進資料庫，這您又是怎麼知道的？既然沒有證據的話，這種事情怎麼可以亂說呢？」

　　「悅荫，我這裡不會有監聽器或是監視器那種東西的，所以妳大可不必這樣說話。」荻老爺看穿我的心計，笑了出來。

　　「嗯哼，那你又是從哪得知這種蠢消息的？」我不被他的話給影響，繼續問著一樣的問題。

　　荻老爺又長嘆了口氣，「如果我說，是黎宏告訴我的，妳願意相信嗎？」

　　聽到荻老爺這句話，我不自覺地轉過頭去，正視著眼前這個白淨的型男帥哥，只見他一臉憂愁地回望著我，他的雙眼跟黎曉、黎璿他們一樣深邃，無境的黑色彷彿直直地望進我的心中。

　　「相信。」我淡淡地回答，並將視線移開。

　　荻黎宏垂下眼瞼，也將他的視線從我身上移走。

　　「悅荫，妳這是何苦呢？」荻老爺蹙起眉頭，「黎宏他什麼也沒跟我說，我之所以會知道，也只是因為我恰巧知道是誰僱用殺手想殺害妳罷了。」

　　「你、你知道？」我發現我的聲音在顫抖著。

　　「我在妳住進黎曉的別墅中時，我就已經知道了，不然當初我為什麼要特地把妳從別墅中叫來，做什麼住宿訪問，其實妳其他表妹們根本就沒有來過，我是為了這件事，才特別把妳單獨叫來的。」荻老爺的聲音悲悽，有著淡淡地哀傷深陷其中。

　　我不敢置信地注視著他，我想起來這裡做住宿訪問的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見到荻黎璿的那天，明明只不過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如今對我來說卻彷彿過了好久好久一般。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阻止……」我悲憤地瞪著他，如果他阻止那麼若迴就不會死，那麼我就不需要跑來這裡活受罪了！就只要他出面阻止……

　　為什麼荻老爺總是要做出會令人後悔萬千的事情？頓時我的內心充滿了對荻老爺的恨，先前的再加上現在的……

　　荻老爺只是哀怨的注視著我，那眼神中，透露出數不清、道不盡的悲傷與無奈。

　　我狠心撇過頭去，聲音有點嘶啞，「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荻老爺，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經成定局了。」

　　「悅荫，我從沒有想傷害過妳，請妳不要這樣……」荻老爺的表情我沒看見，但是我能從他的聲音聽出他的痛苦與折磨。

　　一件事，折磨我家十年，也折磨了荻老爺、荻奶奶十年，這期間的痛苦，只有我們家和荻老爺他們自己心裡最清楚的吧……

　　「黎宏他已經將股份撥給黎璿了，黎揚勢必不會甘心的，黎宏，你這樣子做有什麼打算嗎？」荻老爺看我陷入沉思之中，不想再次吭聲，他便順理成章地將話題引到荻黎宏那邊，「黎修知道有說什麼嗎？」

　　「他是到剛剛才知道的。」荻黎宏的聲音一如第一次在資料庫時聽到的一樣，那樣的悲傷，「我想他會選擇站到黎揚那邊去吧！」

　　「那麼你要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宣佈，不就是希望他們兩邊廝殺的更為嚴重嗎？」荻老爺莫不經心地說出如此驚為天人的話，他的手輕輕撐著自己衰老的頭顱。

　　我猛然抬起頭來，震驚地盯著荻黎宏。

　　沒想到他的心思竟是如此的狠辣。

　　「是，我是有這種打算，所以才選擇在此時退出，在此時將股份交出來。」荻黎宏的陰鬱氣息依舊濃濃地包圍住他，「爺爺，荻家由您在撐已經很吃力了，如果在不趕快將荻家的新當家選出來，緊追在後的彌家，勢必會追上我們荻家的。您當我們荻家的支柱數十年，也夠了……」

　　我的眼睛乾澀，那瞬間，荻黎宏的身影似乎變得十分矇矓，他說這些話的決心與堅毅，究竟是在怎樣的一個大環境磨練出來的呢？

　　「黎宏，你是個乖孩子，你的心思也很細膩，所以你昨天才故意讓自己進到資料庫時，不小心被抓到的吧？」荻老爺徐徐地說著，「你為的就是要以這個藉口，被我處罰，因而正大光明的交出股份給黎璿，唯有這樣的安排，黎修他才不會責怪你，唯有這樣，黎揚才不會怨恨你，唯有這樣，你才能安然無事的退出這場爭奪戰。」

　　荻老爺在說這些話的同時，雙眼微瞇，彷彿在審視一個極其寶貴的商品一般。

　　我驀然不語，原來荻家每個人都是這麼的心機，這麼的深思熟慮的嗎？我一直以為，只有黎璿、黎曉、荻黎揚和荻老爺才是這樣城府極深，搞了半天原來從頭到尾都是我誤會了，只要身在荻家，不管是誰，心機都深如無底洞，在這裡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看來就這點而言，荻家和梨家還真相像啊！

　　「爺爺要這麼認為，就這麼認為吧……」荻黎宏最後輕嘆道。

　　「悅荫。」在我發愣的同時，荻老爺突然喚了我名字一聲。

　　「是？」我困惑地轉過頭。

　　荻老爺接下來這問題，問的我內心一顫，「妳希望荻家由誰擔任當家呢？」

　　「什、什麼？」我震撼地盯著荻老爺那衰老的臉孔。

　　「妳很清楚的，我究竟在問妳什麼。」荻老爺將身子往後躺，安穩舒適地躺在他鮮紅色的柔軟座椅上，「妳很聰明，妳應該也看出些荻家的端倪了。」

　　我眨眨眼，隨後輕笑道，「這我怎麼會看出來？我才來這裡不到一個月呢！」

　　荻老爺眼瞼低垂，看我的眼神變得迷惑又複雜，「妳心究竟是偏向黎曉的，還是黎璿的？還是偏向黎揚的？」

　　「荻老爺這話真有趣，怎麼說我偏向誰呢？」我笑著回答，「再說，我是黎曉的女友啊！黎曉怎麼想的，我就怎麼想，他想爭當家一位，我自然偏向他。他希望黎璿爭到當家一位，我就也希望他能爭到。就是這樣。」

　　荻老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張沉思的表情，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悅荫，妳──」

　　最後荻老爺這話始終沒有說出口，而我到最後也不知道他當時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荻老爺的雙眼微瞇，「悅荫，妳可以先行離開了，這裡已經沒有妳的事情了。」

　　「好。」我禮貌地起身向荻老爺鞠了一個將近九十度的躬，這才轉身往餐廳的吧檯那裡走去。

　　荻老爺究竟了解多少？

　　我到今天才知道，荻老爺了解的事情遠遠超乎我的想像。

　　他知道殺手的事情，他知道伊家七兄弟，他知道他所有孫子的想法，他知道我對他心中的恨，他知道他再怎麼補償我，也無法挽回那些過去。他甚至知道我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荻老爺的心，深如無底洞，我想深入、我想闖過去，就現在的我而言，是做不到的……

　　原來想要報仇，竟也是這麼辛苦的事情。

　　四周實在是有太多太多我不得不去注意的事情了，荻老爺就是一例，當然還有此時出現在我面前，帶著一張擔憂臉孔的黎曉。

　　「妳怎麼了？臉色怪差的。」黎曉手中拿著一個潔白的餐盤，低聲詢問著我，另一手輕輕地碰著我冰冷蒼白的臉頰。

　　黎曉，在這個冷漠且巨大的世界中，我能相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