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昏暗的路燈下，楊心頤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路面。

　　陳宇凡的手突然握住本來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楊心頤的手，「小清，如果妳真的很害怕，我可以陪妳去跟蕭駿上香，至少讓這件事有個結束。」

　　她沒有甩開他的手，只是顫抖著說：「……蕭苑她不會原諒我的。」

　　「她很善良，如果知道妳的故事，她——」

　　「蕭駿因為他爸爸欠了一大筆債跑路了，所以他們一家三口就得背負起那筆債務，本來蕭駿認為自己就讀知名大學的電機系，未來一定可以幫助家人更快償還那筆債，所以一路上都非常努力，也很照顧他母親和妹妹，可是我卻害得他們家……」

　　「小清，妳只是一直在鬼打牆而已。就像十年前的事情，妳無法原諒我、原諒意茹——」

　　「我無法原諒的是我！」

　　楊心頤本不是特別大聲的這句話一尖叫出聲，在安靜無聲的夜晚街道上，顯得清晰萬分。

　　陳宇凡靜靜地回望著她，兩人四目相對，最後楊心頤先將視線移開。

　　「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我因為害怕，所以逃避，然後事情就越發不可收拾。」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就像你和意茹。就像蕭駿。還有他……」

　　陳宇凡以為最後的那個他，指的是她那位劈腿的前男友，「妳也許有錯，但絕對不是因為有錯就一直這樣歇斯底里下去，妳知道嗎？曾經……死在我手術台上的病人至少有兩位。」

　　楊心頤心頭一震，「你是很優秀的醫生……」

　　「我覺得我算得上是優秀。」陳宇凡有些意外楊心頤知道這種事情，但是只要仔細想，他上過醫學雜誌，再加上翁和瀚在旁邊補充，想必她也會認為他是很優秀的醫生。

　　只見他苦笑道：「醫生是很高風險的行業，再加上現代人毛病越來越多，有時候就算自己盡力了，也無法保證就能將病人救活，失敗後，除了要面對自己內心的譴責，還有病人夥同律師來告自己。」

　　楊心頤垂下眼瞼，「醫生真的很辛苦……」

　　「沒錯。可是我不可能再自己上一場手術失敗後，就一直責怪自己，然後接下來的手術都不做，認為自己只會再失敗，而不去尋找失敗的原因。」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小清，妳找到了問題點，可是卻不去改變，甚至不去彌補，這樣子事情不會自己變好，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奇蹟，可是奇蹟不是發生在這種時候。」

　　長久以來她一直壓在心裡的憂鬱與悲傷終於再也受不了，在陳宇凡這個幾乎要是最了解她的人面前，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其實……我一直很希望有天……你會知道事實……」

　　陳宇凡錯愕的看著她，本要手忙腳亂的找面紙，卻被她一手給捉住，「……可是我太軟弱了，我不敢告訴你……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面前……為什麼……」

　　「小清……」陳宇凡也很想知道，明明已經分開十年的兩人，竟然會在一場看似沒有關係的婚禮上再次相遇，這是他們當年怎麼樣也想不到的緣分，「我……想要更了解妳，我覺得我們可以再像以前一樣，我們——」

　　「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

　　「咦？」

　　陳宇凡錯愕的看著楊心頤一手擦拭自己的眼淚，一手放開自己的手。

　　「你再繼續了解我，只會覺得我這個人很骯髒……就像蕭駿這件事……」

　　「蕭駿這件事不是妳的錯，是妳前男友的問題！」

　　楊心頤深深嘆了口氣，「回去吧。」

　　「回去？」

　　她將眼角的淚水用手指擦拭掉，淡然道：「你那小學妹還在酒吧哭呢。」

　　「她和我不是那種關係。」深怕對方誤會，陳宇凡趕緊解釋。

　　她笑了笑：「她對你有意思的。」

　　「妳又知道了？」

　　「女人的第六感囉！」她邊說邊起身，「幫我跟她說我很抱歉。」

　　陳宇凡直盯著她：「那妳的第六感沒有告訴妳其實我這次和妳見面後，很喜歡妳嗎？」

　　本來要轉身的楊心頤因為這句話，僵在原地。

　　「我是認真的。」在橘黃色的路燈照映下，陳宇凡的五官變得朦朧卻也更加迷人，「在我第一次手術失敗，病人死在手術台上時，我回家想的是妳。」

　　楊心頤緊咬著下唇。

　　「想到妳那時候是怎麼幫助我從我媽過世的傷痛中走出來的，想到那時候妳每天晚上和我聊的內容。妳是唯一一個願意這樣和我交心的女生。我努力想著當時的妳，又很懊悔當時妳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你喜歡的是以前的我。」

　　「那還是妳。」

　　「現在的我很不一樣了，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不會喜歡這樣子的我的。」

　　「也許我會。」

　　陳宇凡說完，主動吻上楊心頤的雙唇，她先是錯愕的瞪著他，接著她感覺到他這次不同於上次在他家的時候，第一次的吻那樣慌張衝動，也不是第二次的吻由她主導，而是他非常認真的，毫無猶豫也不匆忙的，是投入感情的。

　　「夠了。」

　　這次楊心頤主動推開他，「我、我們可以當朋友，可是……」

　　「小清，妳在我們這次相遇，有沒有哪個時候，是曾經對我動心的？」陳宇凡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這是第四個問題，別忘了妳得說實話。」

　　楊心頤沉默地凝視著他，然後她正要開口時，後頭的馬路上傳來巨大的摩托車引擎聲，轟隆隆的數台車從他們後面呼嘯而過，經過他們時，還有幾個飆車族大喊道：「要閃滾回家閃啦！」

　　「不要再這邊擋路！」

　　「唉唷！甜蜜蜜唷！」

　　被飆車族嚇到的楊心頤身子幾乎是直接貼到陳宇凡身上，後者先是驚訝飆車族竟然會突然出現，接著當他感覺到她貼到自己身上時，心中竟悄悄的浮現一抹喜悅。

　　當飆車族從他們身後過去後，楊心頤才注意到陳宇凡的手已經扶在她的腰上，「你、你幹什麼？」

　　「是妳自己貼上我的。」

　　被戳破的楊心頤，面紅耳赤，「放開我。」

　　「妳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還是妳的身體已經回答了？」

　　「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油條了？」

　　「那是對妳才這樣的。妳還沒回答我，妳從這次我們相遇開始，有沒有哪一個時刻是對我心動的？妳只要說有沒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