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到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黎曉將車速減慢，並開口說出這句話。

　　黎曉的高中是很豪華的貴族高中，光是那所學校的校名我之前就有耳聞，據說它一學期的學費是幾十萬美金。

　　看它奢華的建築物，每棟建築物的外型都光鮮亮麗，都看起來是建完沒超過三年的新建築。外加一扇扇使用電子鎖的教室門，都彰顯出這不是間普通人能念得起的高級學校。

　　「下車吧。」在我還愣愣地想著這件事的同時，黎曉已經把車子停好，並走到我旁邊為我開門。

　　「謝謝。」我趕緊從車中鑽出來，「我就知道你會唸這種貴族學校。」我撇撇嘴，並一邊四處張望。

　　黎曉走在我前面，懶洋洋地開口，「那是爺爺他的意思。」

　　「荻老爺的意思？所以你原本是想念哪裡？」

　　「一般的公立高中。」黎曉筆直、熟練地往二樓走去。

　　「為什麼？」我還以為黎曉這種大少爺勢必會對貴族學校比較感興趣呢！

　　黎曉突然回頭瞟了我一眼，「妳走快一點。」

　　「是你走太快了，好嗎？」我急忙趕上黎曉的腳程，跑到他旁邊。

　　「妳有帶藥吧？」

　　「什麼藥？」我愣住。

　　「氣喘的藥，看起來妳沒帶。」黎曉揚了揚眉毛。

　　「哎呀。」我恍然大悟，接著便傻笑起來，「對了，你為什麼比較想念公立高中啊？私立的貴族學校不是比較吸引人嗎？」

　　黎曉不耐煩地撇了我一眼，「因為私立貴族學校的大小姐們都是那種型的啊！公立高中的女生比較多樣化，也比較吸引我。」

　　呃……我就知道黎曉這小子總是不安好心，到頭來都是為了女生。不知道為什麼，當我聽到黎曉這樣子的回答時，內心竟有點空虛。

　　「像妳啊，妳是公立高中的吧？」黎曉見我沒有回話，突然傾身過來，將臉貼向我。

　　我下意識的往後一退，「是啊。你幹麻啊？」

　　「看妳發呆啊！」黎曉笑嘻嘻地將他帥氣的臉蛋移開，接著便在三樓的地方左轉。

　　剛剛黎曉究竟是想表達什麼？為什麼我都搞不懂？

　　「到了。」這時黎曉停在一間外頭牌子寫著教師休息室的教室門口，「我進去跟老師們說說話，並拿些資料，妳在外頭等我。」

　　「恩。」

　　黎曉在拉開教師休息室的門之前，還不忘轉過頭來叮嚀我一聲，「別亂跑哦！」

　　「好啦！」以為我是小孩哦？我就這麼不可靠嗎？

　　我往後退，靠在走廊的圍牆上，靜靜地看著黎曉在教師休息室裡面跟老師們嘻笑打鬧。

　　高中生活……當時的我總是跟若迴膩在一起，當時很幸福很快樂，也很優閒，除了擔心過去的陰影追上來之外，根本還沒想過要開始認真報仇的事情。

　　當時報仇在我心中只是若有似無的東西，根本沒有正視過它，可是如今，隨著若迴的去世，黎曉的那番話，我也開始正視起報仇的這件事，也開始正視起梨家殘酷的真相，更甚著連荻家也被牽扯進來。究竟我的報仇要到什麼地步，才可以呢？

　　我們家的事情，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真相公諸於世？我什麼時候才能幫我父母的清白還給他們？

　　越是想要報仇，我就越發現這個世界的殘酷，荻老爺當初棄我們家於不顧，黎璿他母親派出殺手想要暗殺我，還有什麼比不斷接踵而來的真相更令人感到害怕，更令人難過？

　　我低垂著視線，不願看著黎曉在辦公室中那張迷人的笑臉。

　　我對黎曉真的就單純只是對待一個小弟弟嗎？是為了填補十年前心中的那個缺，還是為了填補在四年前我心中的那個傷口？我已經越來越搞不懂了啊……

　　「悅荫學姊？」

　　這時一個聲音把我喚醒。

　　「啊？」我抬起頭來，在我眼前的是一位黑髮、戴有著粗框眼鏡的少年。

　　「果然是學姊。」那少年見到我的臉便笑了。

　　「你是……」我猶豫的看著那張似曾相似的臉孔，我是不是認識他？

　　「我在國三轉學的啊，學姊，妳忘了嗎？」

　　「轉學？」我瞇起雙眼，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少年，突然想起在我國二時，當我和那位曾經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男人身旁時，總有幾個小我一歲的學弟或是大我幾歲的學長跟在我們的身後，難道他當時就在那群人之中？

　　「學姊，妳記起來了嗎？」那位少年見我迷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當時學姊的頭髮才到這裡，」他比了一下胸口，「還常常因為瀏海搞不定跟他哭訴呢！」

　　「啊！我想起來了，我對你有印象。不過你為什麼要轉學呢？」我驚叫出聲，為了避免他等等問我他叫什麼名字，我趕緊把話題岔開。

　　「因為我們家搬家到美國啊！倒是學姊妳高中是不是沒有唸貴族學──」他話還尚未說完，就被一個男聲給打斷。

　　「怎麼？我好不容易抽空回來學校拿東西，就發現學長正在撘訕我女朋友啊？」只見黎曉已經離開教師休息室，帶著帥氣英俊的笑容往我們這裡走來。

　　「原來是黎曉學弟啊！」那少年看到黎曉也笑了，「你跟悅荫學姊是情侶啊？」

　　「嗯，悅荫學姊？」黎曉困惑地看著我和那位少年。

　　「我們是國中同校啦！」我趕緊解釋，「不過你剛剛原本是想說什麼？」我轉過頭正視著那位少年，「什麼高中貴族學？」

　　他苦澀地笑了，「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沒想到會在美國遇到學姊。」

　　「是嗎？我也沒想到啊！」我不懂他為什麼要說的這麼悲傷。

　　那少年抬起視線，嘴角的笑容有著淡淡地失望，「原來學姊妳已經跟他分手了啊？」

　　我愣住，我早就知道那少年遲早會提起他，卻沒想到這位少年會在黎曉面前提起他。

　　風輕輕地吹起，我的褐髮在我面前飛舞著，我的胸口一滯。

　　那位少年定定地注視著我，「學姊當初還跟他這麼恩愛呢！不是說兩人要永遠走下去的嗎？怎麼說分手就分手了呢」他的那個視線彷彿是在審視我一般，要將我給看透，那樣地令我感到不自在。

　　我狠下心來撇過頭，「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是學姊提分手的，還是他？」那位少年依舊不放棄繼續追問著，「學姊妳可知道，他有多愛妳嗎？」

　　「別再說了！」我摀住我的耳朵，「你什麼都不懂！不要再說了！」

　　我不想……再回憶起那段痛苦的過去，那真的太痛太痛了……

　　黎曉就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我們兩個。

　　「我就知道是學姊，」那位少年突然恍然大悟的笑了，「其實我早在幾年前就有耳聞，你們兩個分手了。只是我不肯相信，那樣善良的學姊會拋棄那樣癡心的學長，可是看今天這反應，那終究是事實吧……學姊，妳拋棄了他。」

　　為什麼他要這樣將我心中最深的傷口給剖開來呢？為什麼他就不能放過我？

　　「我很喜歡學長，在我心中學長儼然就像是個神一般的高貴存在，我是因為他才尊敬學姊妳的啊！」

　　「閉嘴，不要再說了！我拜託你……」我的淚水開始模糊我的視線，「我拜託你……不要再說了……」

　　「學姊，我曾經很尊敬妳的啊！」那位少年突然嘶吼起來，「我曾經因為學長他愛妳，所以很尊敬很尊敬妳的啊！妳為什麼要做出這種無法令人諒解的事情？」

　　我的視線模糊，但我還是能免強看到那位少年痛苦的表情。

　　「有些事情……你們永遠不會懂……」我的聲音低啞，內心更是不明究理的疼痛著，「請你們不要自以為是的介入指責……」

　　「是啊，我們永遠不會懂，妳跟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只知道，」那位少年的黑髮在我朦朧的視線之中，緩緩晃動著，「學長他是如此的深愛著這樣子的學姊，卻又被學姊傷的如此的深。」

　　我一時語塞，「你……」

　　「看到被學姊傷的如此深的學長，我真令他感到痛心。」

　　我突然冷笑出來，「你想說，我沒資格嗎？因為其實我不善良，因為我拋棄了他，因為我不夠格。」

　　那些指責我的話，從我說出『我們分手吧』這五個字開始，我就被指責超過數十次了啊！

　　那位少年的雙眼空洞。

　　「克優學長他──啊！」

　　那位少年尚未說完話，我已經將他給用力推倒。

　　「妳幹嘛啊？學姊？」他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盯著我，「妳──」

　　「我說不要再提到他，你難道就不能尊重我一下嗎？」我的頭低垂，任由我的長髮將我的視線全都遮住。

　　風，沙──沙──沙──地吹起。

　　外頭的樹葉與樹枝因為風吹，而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四年前的痛，四年前的傷口，在四年後的今天，竟然又再次被翻轉過來。

　　『妳憑什麼把他傷的這麼重？妳憑什麼想分手就分手？妳沒有資格！』

　　『是啊，我沒有資格……』

　　帶有點秋意的微風，竟讓我感到冰冷。

　　『悅荫，你們兩個怎麼了？為什麼分開了？』

　　『對不起……我很累，我什麼都不想說……』

　　拜託……誰來帶我脫離四年前的痛……我真的好累……我真的無法再承受……

　　「悅荫……」黎曉緩緩地走近我，接著他一手溫柔地將我的頭靠到他身上，另一手撫在我腰上，「如果妳這麼痛苦，就離開吧？」

　　黎曉，為什麼此時是你待在我身邊呢？為什麼我會因為你而感到一絲絲的心動？

　　如果是你，我能夠忘掉那段痛嗎？

　　「嗯……」

　　我點頭，緊靠在黎曉的懷中，跟著他一起離開。

　　眼淚在我眼眶中，沉默地打轉著。

　　「悅荫學姊，我希望妳不要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在我身後的那位學弟，突然悠悠地傳來這句話。

　　我的身子明顯一僵，我真的做錯了嗎？

　　『都是妳！都是妳！才讓他這麼痛苦的！妳當初答應他的承諾，妳都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可是……

　　拜託，誰來救我脫離那痛苦的回憶，我真的很痛苦……

　　「放心吧，學長。」黎曉突然轉過頭去，笑著對那位少年說道，「悅荫跟我在一起，我是不會讓她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的。」

　　說完他就低下頭來，緊貼在我冰冷的臉頰旁，「妳說是吧，悅荫？」

　　我還尚未回話，後面那少年的聲音又再次傳來，「荻黎曉，你根本不知道她當初到底做了什麼事！她狠狠地傷害了別人對她的一片真心啊！你越是相信她，最後受傷害的，都會是你自己啊！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

　　黎曉只是回過頭去，對那少年揮揮手，這時再次將頭貼近我，「不管怎樣，我都相信悅荫妳不會這樣對我。」

　　「嗚……」我的眼淚終於在此時無法遏止的流了下來，黎曉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你可知道我在過去做出了什麼殘酷的事嗎？我在過去傷害了別人啊……我將他人對我的真心給狠狠地糟蹋掉了啊……

　　「悅荫……」黎曉沒有再繼續走下去，只是任由我靠在他身上哭泣，「我是不是沒有跟妳說過？」

　　「嗚嗚……」我繼續哭著，完全不想理黎曉此時所說的話。

　　「不要這麼沒有防備的靠在對妳有意思的男人身上，為他人哭泣。」黎曉的頭越來越低，最後便吻上我的嘴唇來。

　　那一瞬間，我耳邊好似響起，過去那段美麗的歲月之中，那個男人有著一頭黑褐色的頭髮，他曾經對我露出溫柔的笑容；

　　『悅荫，妳為什麼要靠在我身上，哭的這麼沒有防備呢？這會讓我動心的啊……』

　　已經回不去了啊……

　　在我沉醉在過去的同時，黎曉的唇已經離開我，我卻仍是緊抓著黎曉的衣服，痛苦地流著眼淚著。

　　「克優學長……彌克優……」不知道是我想太多，還是我記憶中的聲音，我聽到黎曉模糊的聲音，就這樣傳進我耳裡，伴隨著令人感到寒氣的微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