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騙人、騙人、騙人、騙人，」最後我又醒了過來，喃喃道，「荻黎璿你快告訴我，這是你和荻黎曉聯合起來騙我的！那天晚上，在我病房中的人，並不是你！是若迴本人啊！」

　　荻黎璿那張冷漠的俊臉跟若迴幾乎一模一樣，他正垂著視線望著我，濃密的長睫毛輕輕地覆蓋在他黑色淡然的眸子上，過了半晌，他才緩緩地開口，「那天半夜，在妳房中的，是我沒錯。」

　　其實在他進來的那刻，我就很清楚了，這一切都已成定局，我真的把若迴跟荻黎璿他們兩給認錯。

　　我愣愣的露出自嘲的笑容，「搞了半天，原來若迴真的離開我了……」說著，眼淚已從眼眶中湧出。

　　我一直不願醒過來，不願面對這殘酷的事實，就是因為我實在不想知道若迴他去世的消息啊！

　　可是，現在的我又在做什麼？為什麼我非要醒過來面對這令人痛徹心扉的實情？

　　「悅荫，我知道這很殘忍，很令人沮喪，可是妳都昏睡那麼久了，在不醒來，我想連伊若迴也會很擔心的吧！」荻黎曉柔聲地湊到我身旁，「不要哭，妳哭伊若迴會更傷心的。」

　　「你說的那麼簡單……」我哽咽地說著，「可是這叫我怎能不哭？我一直告訴自己，若迴沒有走，沒有離開我，可是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就這樣告訴我實情？為什麼不騙我？」

　　「因為我一旦拖的越久，妳會傷的越重，我不要這樣。」荻黎曉的雙眼平靜如水。

　　「所以你寧可給我當頭棒喝，也要把我給敲醒嗎？」

　　「這樣妳才可以趕快振作起來，才能回復到以前那不可一世的徐悅荫啊！」

　　「我沒有不可一世，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我不堅強，我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大家看到的那麼堅強，而且……」我雙眼滿是淚水。

　　荻黎曉愣愣地望著我。

　　「我已經回不去了，沒有若迴的日子，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右手緊緊地抓著我胸口的衣服，悲痛地說，「我這樣，還要活嗎？」

　　「要，當然要，妳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被打敗？」荻黎曉震驚地搖晃著我的肩膀，「悅荫，振作起來！不要再這麼頹廢！這不是妳，不是我認識的妳啊！」

　　「不是你認識的我？你究竟又認識我多少，荻家的大少爺？」我冷言冷語的頂回去，「說實話，我們認識不到一個月吧？這樣的你憑什麼對我說教？」

　　「就算這樣，任何人都有權力對一個想死的人說教。」荻黎曉隨著我，冷漠的回應。

　　「這麼說來，你好像比我偉大是嗎？」

　　「就現在而言，沒錯。」

　　「你年紀比我小兩歲，居然這麼囂張，算你厲害。」我冷笑著說。原本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竟已經消失無蹤。

　　荻黎曉臉色稍稍一變，隨後又回復過來，「妳這個樣子，妳知道伊若迴看了會有多傷心嗎？」

　　我身子一震，捲俏的長睫毛微微顫抖著，「這……」

　　荻黎曉的語氣變回一開始的溫柔，低聲地在我耳邊說著，「妳如果真的愛他，不要這樣，不要做出令他傷心的事來，這樣不值得。」

　　「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我悲傷地回望他，然後淡淡地搖了搖頭，「你不會瞭解的，不會暸解我有多愛若迴，更不會暸解在我失去若迴時，我的心有多痛。」

　　荻黎曉霎時竟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我的話來，只能呆愣著看著不斷落淚的我。

　　「我暸解。」原本在一旁靜默不語的荻黎璿，此時竟開口說話，「我瞭解妳有多愛伊若迴。」

　　我雙眼迷濛地望向他，「你瞭解？你在說什麼蠢話呢？」

　　「我那天晚上，妳把我跟伊若迴認錯，對他亦對我所說的話，我全都有聽進去。」荻黎璿走到我床邊，雙眼溫柔地看著我，「所以我暸解，瞭解妳到底有多愛伊若迴。」

　　我把頭撇開，不願正視他們兩人，「既然瞭解，那你就叫荻黎曉不要這樣子強逼我。」

　　「就是因為瞭解妳對伊若迴的想法，所以我才想跟妳說，」荻黎璿狠心地把我的頭轉向他那邊，令我不想正視他也難，「妳這個樣子，真的很令人心寒。」

　　我恨恨地把頭用力擺脫他的手，「什麼心寒不心寒的，說穿了，我和你們兩個認識也不到一個月。別把話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的。」

　　「伊若迴的心情，妳應該是要最瞭解的，怎麼現在居然執迷不悟了？」荻黎璿這句清淡的話，竟帶給猶如洪水般的波濤。

　　我沉默不語。

　　『一旦我離開妳，無法保護妳，妳一定要像現在這樣笑著，可以嗎？』

　　電話中的若迴，在已經知道未來的事情，才說出這種話的嗎？

　　窗外的雨聲仍是稀稀疏疏的。

　　病房中的溫度好清冷。

　　「妳失去伊若迴，而我也失去過我的親生父母，」荻黎曉緩緩地說道，「這樣豈不是很公平？我知道那種痛，所以我才想跟妳說，長痛不如短痛，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失去父母難道我就不曾失去過我愛的人嗎？」我被荻黎曉的話給激怒，生氣的吼道，「伊若迴不是第一個了！我不斷地不斷地失去我所愛的人，你失去父母，而我呢？我失去的遠比這個還多很多啊！」

　　「既然失去了，那就不要再想了，再想他們也回不來了！」荻黎曉伸手幫我把臉上的淚痕給擦拭掉，「妳不該在為那些失去的人傷心難過，該把視線望向未來啊！」

　　「我辦不到啊！」荻黎曉才把我臉上的淚給擦拭掉，我的眼淚立刻又猶如氾濫一般，傾瀉而出，「我無法不去想他們啊！因為我愛他們啊！我深愛著他們啊！」

　　「悅荫……」

　　「我為了保護我們家的血脈，不得不犧牲自己。我為了我的膽小懦弱付出了代價，我失去我的母親。我為了保護我父親，我失去我曾經想要寄託一生的人。我為了自己的私欲，我失去猶如我手足的若迴。這對我而言，不是你可以想像的到的痛啊！」我邊哭眼淚邊如洪水般不斷地流下。

　　荻黎曉突然把我整個人給抱住，「我知道那很痛、痛到令人幾乎無法呼吸，可是不經過這樣，妳就不會成長啊！」

　　「成長？」我自嘲地笑著，「我為什麼還要成長？有人卻永遠不用成長？」

　　「有人？妳指誰？只要是人都會經過這種事啊！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梨家那些人永遠都得不到報應，永遠都是像我們家這種好人在接受報應，這是為什麼？老天爺真的好不公平！」我被荻黎曉抱著，緊緊靠在他的胸膛上，眼淚沁濕他的T恤。

　　「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所以讓我們來改變它吧！」

　　我在他懷中喃喃道，「這是不可能的，人不可能改變的了老天爺的啊！」

　　「可以的！悅荫，不要這麼想，一定可以的！」荻黎曉激動的說，「只要有心，一定可以改變這所有不公平的一切。」

　　「騙人，」我虛弱的說，「我好累，真的好累，每次當我想要改變命運時，最後卻會回到原點。那些我失去的人都是為了我才這樣的啊！若迴是因為我一時的愚蠢才失去性命的，這要叫我怎麼有力氣及心，去改變這一切呢？我這只是在不斷的重蹈覆轍啊！」

　　「所以伊若迴失去了他寶貴的生命救了妳，妳是這樣回報他的嗎？」

　　我身子再次僵住。

　　「我以為妳剛已經想通了，沒想到仍是一樣啊！妳不想活，所以就想去死，那伊若迴那天為妳的犧牲，到底算什麼東西？徐悅荫，這點妳有曾經認真想過嗎？」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心虛的說，「沒有。」

　　「悅荫，讓我們來改變這個世界，我們來進行一場動人心魄的絕世革命吧！」荻黎曉突然把我拉開，雙手握著我的肩膀，認真嚴肅的對我說著，「讓我們一起做到，去對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報仇。去做給已經離開妳的伊若迴看啊！」

　　我茫然的看著他，「革命？」

　　「悅荫，妳想報仇吧？對那些當初這樣對妳的人們報仇。」

　　報仇……

　　我哪有一天不這麼想過？從十年前的那一晚開始，我哪天不是這樣全心全意的祈求著老天爺，讓我擁有報仇的機會？讓我可以為我所愛的人報仇，讓那些傷害過我的可惡人們嚐到當初我那種痛入心骨的痛苦？

　　我想報仇，我好想幫那些我愛的人報仇！

　　我當初就是懷著這樣的念頭，才從十年前苦苦撐過來的啊！

　　可是有誰知道，我這樣裝瘋賣傻，我這樣處心積慮隱藏自己為的到底是什麼？

　　這次要不是荻黎曉不提，我差點將這麼重要的事情遺忘掉了，我此趟回去梨家究竟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報仇啊！我為了報仇才回到梨家，才故意裝出順從的樣子，何不就是為了讓梨家的人對我失去戒心？我這麼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我怎麼之前都忘了呢……

　　「想。」我低垂著頭，忍著心中的恨，首次鬆口對他人承認這件事。

　　我真的是很渴望能為我愛的人報仇啊！這樣的恥辱，我有天一定要讓那些當初嘲笑我的人們，也嚐一嚐，那是怎樣苦澀、悲傷的滋味。

　　我在荻黎曉說這些話的同時，下了這個十年來首次下的決心，我要報仇，而且只准成功，不能失敗！

　　我也該走出來了，徐悅荫，妳不該這麼頹廢不振了啊！

　　此時此刻的我，已不在是當年那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小女孩了。

　　是該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