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的天空*

　　「就像我昨晚所說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啊！妳原本不是不相信這句話嗎？現在想想，還真是符合妳們家的狀況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轉身，淚水開始無聲地滑落，沿著我冰冷的臉龐一滴滴的流下，無法阻止。

　　接著的這句話，深深地把我給擊垮。

　　「如果世界上沒有妳這個人，也許大家會比較開心吧，不是嗎？」

　　若迴伸手抓我，我用力的把它甩開，若迴驚訝地楞在原地。

　　我往餐廳大門快步走去，我想離開這裡，我不想再這裡聽那些傷害我的殘忍語言，我不想再這裡自取其辱，我想回家，好想好想。

　　「這個蠢蛋。」

　　一個很小很小的聲音說道，可是我完全不想多加思索，只是筆直的往大門跑去，雙眼滿是淚水，我試圖在模糊的視線中找到路。

　　大門的保全一見是我本想阻止，卻赫然發現我滿臉爬滿淚水，只好收回手，讓我就這麼橫衝直撞地從大門跑出去。

　　我頭也不回的一直跑一直跑，在這別墅前的花園中一直跑一直跑，如果可以，我能不能跑一跑就忘掉這些悲傷的事情？

　　心痛如刀割，每跑一步，就想起那些殘忍的話語，在我耳中轟轟作響，我頭好痛，可是我的心更痛。

＊

　　『哼，我還在想妳跟一般人不一樣，結果還是一樣啊！』

　　『梨家最不被看好的繼承人選、梨家最不被注意的千金小姐、梨家中最多問題的問題少女、梨家中最受人看不起的小孩，這樣的妳，又憑什麼跟我說話？』

　　『被拋棄的千金，徐悅荫。』

＊

　　『明明只是彼此的家長想藉機拉近關係，想來跟荻家扯上關係，就要我們荻家的孩子做出這種自己也不想要的事情，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我一點也不想要這樣，只會來拉關係，看了就厭煩，幹嘛？你們梨家是哈巴狗啊？喜歡做出這種入侵別人私生活的無聊遊戲，提這什麼鬼提議啊！根本一點都不把我們的感受放在心上，就只是做對自己有利的事，真的很討厭欸！』

＊

　　『她是被踢出梨家的千金。』

　　『她心機重的真可怕，明明被踢出梨家了，還不要臉的來這裡跟荻家少爺聯姻，真的很糟糕欸！她自以為自己是誰啊！』

＊

　　『妳害黎璿哥原本即將到手的荻家當家位子飛了！他現在股份被拿走，什麼都辦不成，他在舞會被大家嘲笑，這都是妳害的！都是妳害的！如果不是妳，黎璿哥早就在今晚拿到荻家當家的位子了！都是妳！都是妳！現在我和黎璿哥在這幾年來所做的努力都白費了！都是妳害的！』

　　『都是妳！都是妳！妳不是很厲害嗎？妳不是梨家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瘟疫嗎？那妳為什麼不幫幫黎璿哥？不幫他爭繼承權？』

　　『為什麼要害我們？我和黎璿哥對妳還不夠好嗎？不夠好嗎？』

　　『因為我們沒有足夠成為讓妳幫忙的理由嗎？因為我們對妳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嗎？』

　　『妳終究是個冷血的女人……』

　　『悅荫，妳為什麼非得要這麼自私？』

　　『徐悅荫……我看錯妳了……我看錯妳了……』

＊

　　『妳本身的存在就礙到我了。』

　　『妳活該，我一點也不同情妳。』

　　『妳的家人會變成這樣，都你們家自己活該。』

　　『誰叫妳們家要這麼愚蠢，去爭那不真實的當家之位，就跟我和黎璿一樣愚蠢不是嗎？妳不也這麼想嗎？啊，對了，我這樣說，很過分嗎？』

　　『這都是報應，都是你們家自作自受，不是嗎？有妳這種女兒，難怪妳們家在梨家被瞧不起，真是好笑啊！啊，妳的母親和父親，其實罪有應得吧！因為──』

　　『就像我昨晚所說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啊！妳原本不是不相信這句話嗎？現在想想，還真是符合妳們家的狀況啊！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世界上沒有妳這個人，也許大家會比較開心吧，不是嗎？』

＊

　　「悅荫！悅荫！」

　　後面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我不想聽，也不想去聽，只是一直跑著，淚水仍是不斷地滴落。

　　陰霾的天空開始飄雨，雨絲開始滴落，飄到我的身上、臉上，跟我的淚水溶在一起。

　　我的身體覺得好冷，可是我的心更冷，那宛如刀割般的痛持續在我心頭上，讓我清晰地感受著。

　　「悅荫！不要再跑了！悅荫！快點停下來！快點回來！悅荫！」

　　我不要停、我不要回去別墅，我想回家，永遠不要再回到這裡！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欺負我？為什麼只有我，要揹負起這麼多痛、這麼多的傷口？

　　「妳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我仍是不停，繼續跑著。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我才有離開這一切的一天？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從這個世界中解脫？

　　「外面有殺手啊！妳瘋了嗎？快點回來啊！」

　　如果真的有殺手想殺我，那就把我殺了吧！

　　因為我很沒用、因為我很自私、因為我很無情，這都是荻黎曉他所說的啊！

　　世界上沒有我這個人，也許一切真的會變得更加美好吧？

　　若迴，對不起……

　　我不想再這樣負擔著父母的重擔了……

　　快點把我殺了吧……這樣大家也都會比較開心吧……

　　我很膽小、我很懦弱，卻還要裝出堅強的樣子，這樣的我，真的好累好累……

　　我閉上眼，打算停住就這樣讓殺手把我瞭解掉。

　　我知道這樣對若迴很抱歉，可是一旦我死了，若迴還是擁有大好的人生可過，不用再跟著我這個不幸的人，可以領高薪水，可以過好日子，就這樣子吧……這樣最好……

　　砰。

　　響亮的槍聲。

　　我慢慢地睜開雙眼，我的左肩被子彈擦過，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果然有殺手嗎？我輕輕地笑了。我緩緩地停住腳步。

　　再一槍，再一槍就結束了，我知道殺手的這一槍一定能準確無誤的打中我的心臟。

　　謝謝若迴，都到了這種時候還緊跟在我之後跑出別墅，謝謝你這四年來陪在我身邊，我知道我這樣很不負責、很愚蠢，可是，如果我死了，這就真的是最好的結局了……

　　讓一切都隨著我的逝去而落幕吧……

　　爸爸，你的心願，我無法達成了啊。

　　媽媽，我對妳的誓言，我可能得辜負妳了。

　　和我有著相同背景的他，過去我無法保護他所造成的後悔，未來也許沒機會再將他帶回我身邊了。

　　過去我曾經深深傷害過的那個男人，我已經沒有彌補他的機會，希望他能夠忘記我，過更好的生活。

　　「悅荫！妳停下來做什麼？快跑啊！妳這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我閉上雙眼，享受人生倒數的最後幾秒。

　　如果在要死前，還能聽到若迴的聲音，就某方面而言，還算是幸福的吧！

　　因為是若迴，將我那顆枯寂的內心注入全新的泉水，讓我重新活過來的人哪……

　　可是，若迴……我真的累了啊……

　　「悅荫！」

　　另一個聲音對我喊道，我不知道是誰，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現在要死了。

　　左肩的疼痛在那瞬間，已經變得不這麼重要了。

　　雨水夾雜著血腥味，不斷從左肩流下的鮮血，緩緩隨著雨水，將我腳邊染成一片腥紅色。

　　砰。

　　這次的槍聲明顯大了很多。

　　我還完全無法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一個人用力的撲倒在地，身體重重的倒到地面上，但是我的頭卻被那個人溫柔地保護在他的手中，所以我的頭完全沒撞到地面，完全不感到疼痛。

　　很快地，一個似乎很沉重的東西重重地掉到地上的巨大聲響吸引住我的注意。

　　我張開雙眼，此刻的我竟被一個人壓在地上。

　　「好痛，誰啊？」

　　那個人聽見我不滿的抱怨聲，這才緩緩的起身，深邃迷人的黑色瞳孔正映著我蒼白、濡溼的臉龐，「妳到底在做什麼傻事？」

　　對方有著一頭紅棕色的頭髮，因為雨水的關係，一部分的劉海隨著雨水的沉重，蓋在他的雙眼之上，他原本純白色的T恤被淋濕，雖然全身狼狽不堪，但是他的那張英俊臉孔絲毫不減其魅力。

　　「你才在做什麼吧！你幹嘛把我撲倒啊？」我發現來者竟是荻黎曉，我的火氣立刻再次攀升起來。

　　荻黎曉懶洋洋地將身子移開，嘴角有抹輕笑，「我在救妳，妳看不出來嗎？」

　　我瞇起雙眼，「我不希罕。」

　　「哈，說的也是，因為妳有妳最親愛的保鑣，伊若迴先生啊！」荻黎曉自嘲地看著我，「我還真是雞婆啊！」

　　我蹙眉，「你在胡扯什麼──啊，若迴呢？若迴？」

　　剛剛我找死的行為絕對被追在後面的若迴看的正著了，若迴是不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的，等他阻止我後一定會對我開罵的，而且絕對會一罵就是數個鐘頭，可是此時的若迴到底在哪裡呢？

　　荻黎曉的雙眼瞬間黯淡不少，他的雙眼往我旁邊的地上一撇，臉色陰沉。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我立刻驚愣住。

　　若迴倒在離我不到五十公分的地上，胸口的白色衣服被一片鮮紅的液體染的血紅，臉色是驚人的蒼白，原本碧綠晶亮的眼眸，此刻已黯淡許多，不再是以前那樣的碧綠、那樣的晶亮，而是如森林陰鬱般的暗綠色。

　　那瞬間，我立刻瞭解到剛剛到底發生的什麼事。

　　若迴衝到我面前為我擋下那一槍，荻黎曉把我撲倒讓我閃過那一槍。

　　是這樣的嗎？真是這樣的嗎？這是真的嗎？

　　我趕緊爬到若迴身邊，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若迴！若迴！你不要出事啊！你為什麼這麼傻？你為什麼要幫我擋槍？」

　　若迴失焦的雙眼在半空中找了一會兒才免強定住在我臉上，「悅荫……不要哭……」

　　「你叫我不要哭？我怎麼可能不要哭？你這個笨蛋！」我雙手放在他的胸口，希望他的血不要再像現在這樣流出來，可以趕快止住，不然若迴他……若迴他……

　　雨絲在陰天中飛舞著，好像在跳舞似的，在為若迴跳著他人生中最後的一場圓舞曲。

　　若迴他會死啊……

　　若迴把他冰冷慘白的手放在我的手上，露出虛弱的笑容，視線靜靜的停駐在我哭泣的臉龐上，那視線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柔和，就跟當年我初見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的注視著我，只是當時的他，雙眼是碧亮的，並非現在的黯沉。「我居然……害妳哭了……我之前明明和妳……說好……不會讓妳為我……流淚的……可是此刻的我……竟然會感到……很高興……因為妳願意……為我流下……眼淚……」

　　若迴……

　　「若迴，你不要再說話了啊！這樣、這樣血會止不住啊……」我邊哭邊說，眼淚流的比剛剛被荻黎曉刺激時還要多，雙手緊握著若迴冰涼、蒼白的手。

　　若迴……

　　「對不起……」若迴碧綠的雙眼已不再那麼漂亮，此刻那雙眸子盡是空洞、寂寞，「我無法……跟妳一起完成……妳的夢想……當初我們……明明說好了……可是如今……卻是我背叛了妳……是我拋棄了妳……對不起……」

　　若迴……

　　「不要說對不起，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啊！」我痛哭失聲，「你為什麼這麼傻？」

　　你不是問我……

　　「悅荫……不要太相信……別人……」若迴的聲音變得好小聲，我要貼在他唇邊才能聽的見他在說什麼，「有些人……會害到妳……不要讓別人傷害到妳……就算是我……也不能……」

　　你不是問我說……

　　「不，若迴，你是不會傷害到我，我知道，你永遠都是這麼溫柔的注視著我，總是這樣心疼我的一切，總是這樣細心的為我著想……」我哽咽地說著，雨絲飄落在我身上，沿著髮絲，一滴滴的往地上流著，在地上積起一個個的小水漥，隨著我傷口流出的血，我傷心的淚，我破碎的心，慢慢的一起失去。

　　「若迴，不要離開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

　　我們能不能永遠在一起嗎……

　　若迴恍如很倦，雙眸中出現一份沉靜的空靈與安慰，「謝謝妳……悅荫……」

　　「？」我的眼淚滴到若迴毫無血色的臉頰上。

　　我說可以的，我說我們一定能永遠在一起的……